升官

    一连串的爆炸，把南湾镇震动得神惊鬼怕，充满着战时的恐惧。街道上，公路上，野地里，到处都是逃难的人。有的拖儿带女，有的三两成群，有的挑担挎包，有的赤脚裸体。全都视仓库为魔鬼，闻炸声而心寒。空气中充溢着呛鼻的焦煳味，阴云下回荡着凄戚的呼喊声。

    阿华逆人流而走，来到了经发公司门外。在离开礼堂不远处，他被烂泥似的阿兰绊倒。阿兰边爬边指着背后：“张叔、张叔给炸、炸死了　——”

    阿华吓了一跳，犹犹豫豫地往前走。他看到了被担架抬回的死鬼老张，又吓了一跳。他的双腿，就不由自主地向后转。背后猛然间响起一声大喊：“阿华！”阿华以为是鬼上了身，吓得毛骨悚然，不敢回头，拔腿就跑。喊声又传来，他听得耳熟，回头一望，看到了张扬。张扬说，他们奉命组织群众疏散，叫他回去经发公司看看还有没有来不及走的或吓破胆的或炸伤了走不动的人。阿华又犹豫了一阵，见张扬的双眼鹰隼似的瞪着，只好硬着头皮向经发公司走。经发大厦离油库近在咫尺，他料想早就炸飞了，不然老张怎么会死？眼前的经发大厦，却仍然直直地立着，烟尘弥漫处，见郭一民、郝正仁等竟然在楼顶上指手画脚。阿华飞走的魂魄又附了体。他便一步步上了楼。

    这时的顶搂上，市区领导正居高临下察看灾情指挥灭火。他们认为，大刚在异常紧急的情况下作出的判断和决策十分正确，只是担心弃了　“卒”能否保得住　“帅”。如果保不住，深圳市不啻于炸了一个原子弹，将遭受一场巨大的灾难。然而该想的想了，该做的都在做，谁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提着一颗沉甸甸的心，注视着事态的发展。眼下，正在发生爆炸的Ａ区，仍裸露着七八个吱吱冒气的大油罐，高高的水龙密集地喷淋着。与之相邻的Ｂ区炸药库，一群水龙筑成了隔离网。油火在燃烧，浓烟和水汽在扩散，一片混沌。消防警笛穿梭流动，仓库警铃长鸣，使每一个在场的人都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全都在战栗着，期待着，咬牙硬撑着。

    阿华爬上来了。郝正仁忽然想起了钟诚，问：“怎么不见钟诚？他上哪了？”

    阿华说：“不知道。可能逃了！”

    郝正仁像是衔着个酸枣，脸部就立马堆满了皱纹：“打电话，叫他立即回来！”

    阿华连忙拨电话，关机，便说：“钟书记不知怎么关机了。”

    郝正仁发怒：“关机？这时候关机？肯定是逃命去了！阿华，你给他打电话，一直打，打通为止！你告诉他，郭书记和我命令他，立即到现场来！爬也要爬过来！”

    钟诚没有爬回来，大刚却爬了上来。他的眼角有一个小伤口，让医生消了毒贴块膏布就上来了。众人立即围上，询问现场的情况怎么样。大刚气喘吁吁，抢过郝正仁手上的水，昂头就喝，呛得直咳嗽，竟吐出了一口血来。众人大惊，忙问怎么了怎么了？大刚说：“烟太厉害，别人比我更严重，现在已经有八个人死了，十九个人负伤晕倒。死的人，大多数是烟熏死的，晕倒的人是热晕烟晕的！最后要死伤多少人，谁也不知道，郭书记，请尽早安排好医生，抢救任务很重！”

    郭一民说：“知道了，我已安排全力以赴，香港警方也派直升机来了，我还向省里借医生了！怎么样，爆炸能控制住么？”

    大刚筋疲力尽，倒坐在地台上：“炸药库已经浇成泥浆了，肯定炸不起来，最怕油库一齐爆炸，把气库引爆了，化工仓就完了，化工原料一扩散，几百平方公里都受污染！尽力了，只能望天保佑了！”

    郭一民还要问，又一个油罐爆炸。众人立即神经质地趴下，双手抱头，五脏六腑似乎顷刻间爆碎了。不敢动弹，屏住呼吸，紧闭双眼。阿华大叫一声，以为是手上的大哥大炸了，甩手就扔，竟扔到了郝正仁怀里，把本来就势趴下的郝正仁吓得惨叫一声。

    这样的场面，大刚已经经历了几次，他等爆炸物落定后，马上呼叫：“李局李局，人员安全情况怎么样？请回答！请回答！”死一般的沉寂。大刚又喊：“李局请回答李局请回答！”仍是死一般的沉寂！大刚坐起，怔怔地看着火场：“完了！李局可能完了！”郭一民定了定神：“再呼！再呼叫！”大刚于是连续呼叫，终于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是黑子变了嗓门的声音：“李局倒下了！李局倒下了！”大刚倒吸了一口冷气，哀伤地看着郭一民。郭一民铁青着脸：“快问问伤亡情况！”　“黑子黑子，伤亡情况怎么样？请回答！”　“还在挖土救人，已经死了三个，还有五个伤了，李局死了！”

    黑子的话，把众人的脸上抹上了一层阴云。水龙停止了喷射，眼前的冲天大火，烧得越发嚣张，连远离火场三四百公尺的顶楼都灼热难熬，濒临窒息，可想火场是何等惨烈。人们正在彷徨焦虑时，黑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现在这里没人指挥，情况很混乱，有人逃走了，有人主张撤，怎么办？请回答！请回答！”

    大刚对郭一民说：“绝对不能撤，剩下的几个油罐要是不加控制，势必连环爆炸，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派人去现场，没有领导在，军心就会乱！”郭一民点头：“对！关键时刻不能没有人指挥。老郝，郑局去接香港警官了，现场你去指挥！”

    郝正仁吓了一跳：“我？我情况不熟，我哪能指挥呀！还是大刚去吧！”

    郭一民嘴巴翘了翘：“大刚都受伤吐血了，还叫他去？你是区委书记你不懂指挥？关键时刻你不上第一线？那我去，你坐镇！”

    大刚见郭一民气鼓鼓地转身要走，连忙说：“郭书记，你要做总指挥，哪能进火场？我去！”

    郭一民：“你都累成死蛇一样了，还能去？”

    大刚不答，撑起身就走。郭一民瞪了郝正仁一眼，对着对讲机喊：“黑子黑子，告诉大家，我是市委书记郭一民，我已经派叶大刚同志去现场指挥。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我命令，所有干警和保安必须坚守岗位，作最后拼搏！深圳人民都在看着你们，你们的家人和朋友也在盼望你们打胜仗立大功！你们一定要记住，只许当英雄，不许当狗熊，更不能当逃兵！听清楚了没有？请回答！”

    黑子大声回答：“收到！明白！”

    阿华四面望望，见爆炸已接近了与经发大厦相邻的油罐，便说：“两位书记，剩下那几个油罐离这里最近，保不准一会就会炸，太危险了，快离开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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