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朝海在外国水手常去的地方逛了几天,身上的钱花完了也沒见到卡洛的踪影。他走到码头,望着波涛起伏的大海。码头上沒有法国轮船,他想见一面卡洛的愿望落空了。本來当初分手时他想和卡洛说“既然你们的官家杀了你全家,你就留在中国算了!”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他都沒有说出口。当年八国联军打义和团的就有法国,他想可能卡洛也当了兵,他也來打过中国人,他叫义和团给杀死了,他回不了法国,他当不了水手了,他的魂在中国游荡,那总有一天他也能见到他,哦,那是死后――“驴操的卡洛”,于朝海不自主地骂了一句,但他相信不论亲朋好友冤家对头,死后都要见面论个是非,如果前几天是刘元礼的魂促使他干的那桩事,他死后也不怕见刘元礼,反而要和他论论理,他凭什么要给朋友难看!而卡洛也不用跑那么远去法国找他,叫他在中国托生个女人……
于朝海对着大海高叫――“卡洛――王八蛋!”――传回的只有大海的咆哮。
于朝海看着平静的海面苦笑着:朋友家他去了,他尽到了兄弟的情谊。车文伦父母的坟上他去祭拜了,他沒忘伙伴的拜托。卡洛――去北京、來海边他都找遍了――只能这样了。于朝海无奈地转过身,他只好回那个他最不想回的家。他把一切都留到死后或是來生,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找这些人理论个明白。
于朝海失魂落魄地返回生他养他的村庄,心里总感到空落落的。白天刘元礼媳妇的影子总在心里抹不掉,晚上又老和刘元礼在梦里相聚,他总想向刘元礼说明那天是鬼使神差,绝不是他的本意,可又怎么也说不出口。每当他从梦里醒來总是眼泪淌在枕头上,看着身旁那干瘦的老婆――这个不会生育的女人,又觉得对不起她。这女人沒跟自己过一天好日子。和卡洛那是在海上,好像那些海员都那个德行,可后來摩尔又來搅和,他就有点想不明白,再后來才不时传到耳边总有人夸他长的好,他才在心里怪爹娘不该把他生成谁见谁爱的模样,想來想去,他还是认了命,命里注定你有什么办法:
“老天爷!这是怎么回子事噢!”
好不容易熬过几个月,于朝海还是决定去看看刘元礼一家,他心里惦记着那对瞎眼的老人,可又不能空着手去,只好再去找于联嘉。到联嘉家他低着头不说话,于联嘉知道叔有事:
“叔有事啊?”
“联嘉,我要去看个兄弟……”
于联嘉明白了,他二话沒说,进屋拿出钱來递给他:
“叔,够了吗?”
于朝海接过钱,不好意思地说:
“够了,够了。用不了这么多。”
“叔,你拿着。我又不是外人,我做手艺活总比你活泛。昨天我还和孩子他妈说,该送点钱给叔呢。要走多久?”
“用不了几天……”本來他想把刘元礼一家的事告诉他,可因为发生了那档子事,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淡淡地说:
“那个团里的兄弟残废了,一家人日子不好过。”
“那咱可要帮帮他。叔,你等等,我再取点钱给你。”
“不了,以后日子还长呢,我去看看再说。我走后叫虎子妈去告诉你婶子一声就行了。”
于朝海不能食言,几个月沒去看刘元礼的父母,心里挺挂记的。他急急匆匆走了十几里山路,在离刘元礼家不远的山坡上遇到元礼媳妇。
“大哥,你看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实在对不住你,请你千万别见怪,就当什么事也沒有。我爹娘的眼睛能看到点东西了,我怕老人识破了真相反而辜负了您一片真心――我心里感激您――我也替死去的元礼感谢您――我怀孕了。这几天我都在这儿等您,想告诉您,请您不要再到俺家去了。我爹娘告诉村里人说元礼回來过,出去做买卖去了……”
于朝海心里一切都明白了,眼前这个女人让他佩服万分,他掏出身上的钱递给刘元礼媳妇:
“大妹子,只要你心里不怪我,我就踏实了。只是你以后怎么带着两个孩子过呢?”
“大哥,人各有命,老天饿不死瞎眼的老鸹。”
“你怎么向老人说呢?”
“能哄多久就哄多久吧,反正也是过一天算一天,你今天给的钱我就收下了,我就说是刘元礼托人带回來的,这也能给他们带來点安慰。”
“我以后怎么才能见你哪?”
“还是不见的好。”
“以后我也不能见见孩子吗?”
一听到这话,刘元礼的媳妇哭了,她呜呜地哭着说:“那不是你的孩子,大哥!那是刘元礼的孩子!是刘元礼的儿子!大哥,刘元礼托梦给我了,那是他的孩子,那孩子将來姓刘不姓于,大哥,你明白吗?以后你不能再來了,我们一家人是死是活都跟你无关。”
“大妹子,我还不知道怎么叫你呐。”
“山后那个村子是我姥姥家,谁都知道我的名字,我叫杏子。”
于朝海不能再说什么了,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这个女人把自己当畜生一样用來“借种”。可再一想,面前这个女人实在让他从心里佩服。可是不能为这个不幸的家再尽点力,怎么对得住良心?于朝海叹口气:
“大妹子,你回去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会为难你,我不是那号人,有什么难事托人带个信來。我走了。”
于朝海走了一会儿,身后传來了杏子的哭声,他知道她这是哭刘元礼兄弟,他在一条小河沟旁跪下,撩起河水洗脸,嘴里说着:
“元礼兄弟,你怪我吗?”跟着他大声地嚎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喊叫声是从哪儿來的,止不住的泪水随着河水汩汩流走。
于朝海回家了――痴呆呆地回家了,他那瘦小的媳妇怯怯地问:
“又去找那个外国人啦?找见了吗?”
“沒!”
“人找人难哪!”
“舀瓢水我哈!”
“等我烧点热的吧!”
“我要哈凉水!”于朝海吼起來了,当他看到自己的老婆吓得脸都白了,才缓了口气说:
“我心里烦躁,就哈点冷水败败火!”
大屋是村里的公房,是全村老爷们商量事情的地方。今天给车文伦送葬,本应由车回家办酒席,于、车两姓的头人一商量,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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