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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路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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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意(一)第(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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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希望看到的车回家一家都只是影子――他们根本沒有回來,他们的回家和以后的惨剧都是自己的想象――车文伦一家在关东还活得好好的。可当他掐一下自己的胳膊,再看看面前的小姑娘车山菊,他又回到了现实:车文伦一家是的的确确的不在了。他嘴里才嘟囔着:

    “天意,天意,这是天意,人斗不过天,不论你躲到哪儿你都逃不过天意,天意!”

    西太后勾结八国联军,把抓住的义和团成员统统做了一个实验;看是不是真像他们自己说的刀枪不入。大刀、长矛刺向那血肉之躯,结果沒发现一个有真功夫。那一个个不怕死的汉子,鲜血照样冒,临死前照样呻吟呼唤。当然也有一部份破口大骂,喊出“二十年后又是一条”的豪言壮语。

    京郊通县一带撒遍了义和团员的热血……

    于朝海本來希望能在北京见到他无法忘记的卡洛,可是腿上挨了洋鬼子一枪也沒看清一个洋鬼子的模样,好在那枪弹沒伤着骨头,他拣两个干驴屎蛋堵住伤口,撕了衣裳捆住大腿才止住流血。他痛得呲牙咧嘴的对同伙车文伦说:

    “伙计!快逃命吧……”

    “大哥,老家我是不能回了。我看你也该躲一躲。俺沒爹沒娘沒老婆,到哪都能活,只是要麻烦大哥,要是您以后能回老家,过年过节替俺到爹娘的坟上烧张纸……”车文伦哭了,他用手捧起一?一?土撒在死去的同伙刘元礼身上。于朝海闭上眼睛说:

    “兄弟你快走,我守着元礼兄弟再躺一会儿……”

    车文伦给于朝海和死去的刘元礼各磕了三个头,起身朝关东方向走去……

    天擦黑儿,于朝海爬到一户人家,好心的老太太把他藏在草垛里,养了沒几天他就一瘸一拐地开始了返乡之路。这次与他的法国之行可大不相同,去法国除了有时候海上风浪大晕船受罪外,其余时间可算是“享福”,何况还有那个温存无比的卡洛时刻不离开自己一步的侍候着。现在他走走停停、打工扛活甚至要饭,全身上下穿的都是从死人身上剥下來的。

    于朝海脱了个形回到了老家,他侄子于联嘉给他理发刮脸,把他脱下的爬满虱子衣裳塞进灶里烧掉。第二天一早于朝海去祖坟祭奠父母,去大庙给菩萨磕头。他站在菩萨像前流下两行热泪,活了这么大岁数上了两次当,两次上当都这么惊险,都差不点把小命陪上,这是怎么回事?于朝海不得不思量思量了。

    北京的刀枪棍棒和巴黎的枪林弹雨都是人与人的厮杀,看着那么多活蹦乱跳的人儿突然就一动不动无知无觉了,他才明白老人说的人就是一口气这句老话的真实。他受骗去法国尽管是异国他乡,因为有个像跟班似的卡洛陪伴着,在枪林弹雨中他甚至沒有一点恐惧感。而这次帮西太后打洋鬼子,可就不一样了,皇家出尔反尔坐在金銮殿上骗老百姓,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杀的人都堆成了山,她老佛爷哪有一点慈悲心肠?跟卡洛在巴黎闹腾好像小孩子打仗,不过他也看到了白种人的血也是红的,人也会死。可他们叫喊那些口号太振奋人心,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也忘不了。

    可是他现在也怀疑,那些洋人说的话能成吗――能人人平等?能吃饭不要钱?能老百姓说话算数?能沒有皇帝和神仙?能叫外国人不欺负咱?能看到外国人说的那个什么“共产主义”?看來这外国人说的也是些瞎话。生來就是这个命――这是天意,任你怎么蹦达总跳不出老佛爷的手心。他服了,他服了命,他服了老天爷的安排。尽管他有满身的劲,可不知往哪使。这个被戏称为“猴子”的人在故乡过起了他最不愿过的寂寞生活。这日子一过就是二十几年。

    可往事并沒随岁月消失而冲淡,反而不时涌上于朝海的心头:他沒法忘记法国那个卡洛,他时不时拿出法国船长送他的那个皮箱,翻弄出那些沒有用的刀叉,嘴里嘟囔着这钢火真好,这么多年也不生锈;他也忘不了德国那个摩尔,想他的时候就拿出他留下的十字架,那上面钉着一个男人。于朝海不明白,你修庙修到中国干什么?你们信上帝,可我们信老天爷,而老天爷可跟上帝不一样,沒有人能把老天爷拿來受刑,被洋鬼子顶礼膜拜的神怎么会受那个罪?既然能被凡人处死,他还是神仙么?在法国船上所有的船员都信这个十字架上的人,吃饭前、睡觉前都要对着他划十字,在卡洛的要求下,连他也跟着划开了,卡洛说耶稣能保佑船在大海上的安全。让于朝海更闹心的是闹义和团时说的那些鬼话,当然他不信什么刀枪不入,他也知道洋人的腿不是麻杆做的,他更知道洋枪是可以打死人的,他跟着去北京闹腾只是想再见一次卡洛。卡洛和摩尔这辈子是见不着了,不知道有沒有他们说的天堂……

    一辆胶**车扬起一路尘土鞭响马鸣地冲进村子,赶车人茫然地看着这庞大的村庄。车上的女人和孩子像看护什么宝贝似的牢牢地扶着车上一个白皮木箱。

    村里的大人孩子远远地看着这陌生的一车人,猜想着他们是干什么來的。由于长途跋涉满面尘土,这一家人像泥猴似的,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还有实际年龄。那混身遮蔽严实的赶车人跳下车來操一口异乡口音打听这儿是不是乳山的东沙河村。当好奇的村民证实这儿就是他说的地方,那汉子从车上抱下那个白皮木箱放在地上,喊车上的大人孩子下來跪下,他大声喊道:

    “爹!娘!咱回家喽!”

    一拨大小的四个孩子人朝木箱磕头哭嚎着:

    “爷爷!奶奶!咱回家喽!”

    “姥爷!姥姥!咱回家喽!”

    这哭声震惊了东沙河村,男男女女老老小小走出家门,围观的人越來越多,疑惑地看着这一家人的举动。

    那赶车人用油亮的袄袖擦一下眼泪,被擦过的地方露出一溜溜紫铜色的皮肤,他向围观的人拱一拱手,询问车文伦的家在哪里,又问于朝海大爷还在不在?村里的年轻人对前一个名字并不熟悉,当问到后一个名字时,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白须的老汉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这汉子跟前,他眯起双眼打量着这陌生的來者:

    “还有人知道于朝海?我就是。你是车文伦的什么人?”

    “大爷,我是他儿子,叫车回家。”说着他跪在于朝海面前:

    “我爹活着时跟我说,回老家,一定要找到于朝海大爷。”

    “啊?这么说文伦兄弟还是走了?这箱子里是他的骨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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