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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穿过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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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好天气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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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长说完就咽了气。丁小栓悲伤得浑身颤抖,全身的筋骨仿佛被抽走了。他不相信班长会死,就用力摇晃班长。班长临闭上眼睛之前,最后的目光是望向他的。丁小栓事后回忆,班长最后那一缕目光的成份很复杂,既有勉励,也有眷恋,似乎还有点不放心他。因了这样的目光,他咬牙切齿地想,如果我还能活下去,一生一世都不能做对不起班长的事情了。

    书生伏在班长的遗体上,哭得一抽一抽的。丁小栓以前很少见书生流泪,书生的眼泪比金子还金贵,但现在书生流泪了。老黑劝了书生几句,说咱们不能用眼泪为班长送行,班长活着时最瞧不起男人流泪,对不对?就完,老黑返身抱起他的机枪,枪口朝天嘟噜了一串子弹。书生抬起头來时,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他一言不发,默默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老黑接任班长后,下的第一道命令是,赶紧加固战壕,准备杀敌,为班长报仇。

    老黑膀大腰圆,浑身是力气,走起路來咚咚作响。他不但脸黑,身上也全是黑毛,麻杆曾取笑他,说他是大别山密林中的黑熊脱生成的。他回敬道,我要是黑熊,首先把你个瘦猴吃掉。又说,如果红军士兵都像我这个模样,保准百战百胜,不用打,往那一站,就能把敌人吓个半死,你们信不信?丁小栓头一次见老黑时,着实吓了一跳。老黑入伍前是个瓜把式,他说他种的西瓜又大又甜,方圆百里之内无人能比,但他并非为自家种瓜,因为他家沒有一寸土地,他的手艺只能用在财主家的土地上。老黑入伍后曾闹过一个笑话:一次宿营,夜半时分,大伙睡得正香,老黑突然爬了起來--他犯了夜游症。不知怎么,他把紧挨着他睡的斜眼的大砍刀握在了手中,然后他蹲到斜眼跟前,伸左手敲敲斜眼的头,说这个瓜不熟。接着,他又去敲麻杆的头,说这个也不熟;等到他敲赵班长的头时,赵班长突然醒了,一看那架式,赵班长忙说,我这个瓜也不熟,快住手。从那以后,每次宿营,赵班长都特意交待挨着老黑睡觉的人,注意把刀藏好,千万别让他把谁的头当西瓜给切了。

    这天下午,老黑接任班长也就是一个时辰的样子,敌人的一颗炮弹不偏不倚落在他跟前,巨大的气浪把他掀到了空中,而且把他甩出战壕足有两丈远。丁小栓发现,老黑落地后两条腿不见了,老黑猛丁矮了半截,成了个肉墩子。丁小栓和书生都呆了,木木地不知怎么办好。老黑抹了把脸上的血花,对他们说,愣着干啥,老子还沒死。书生你给我听着,由你接任班长,一定要守到明天早晨,然后往西追赶大部队,能追上最好,追不上就留在大别山打游击,红军还会杀回來的。

    老黑闭上了眼睛。丁小栓和书生都以为他死了,谁知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眼,说我的枪里还有几发子弹沒打完呢。说罢,老黑双手撑地,一耸一耸往前挪,肠子拖在身后,像一条彩色的尾巴。终于,老黑挪到他的枪位上,搂动了扳机。伴随着清脆的枪声,老黑撒手去了。

    书生命令丁小栓把老黑的捷克式轻机枪毁掉,说武器不能留给敌人。丁小栓举起它,使劲摔在一块岩石上,它痛苦地扭曲了一下,发出凄婉的哀鸣。这挺机枪跟了老黑两年,不晓得多少敌人葬身在老黑的枪口下,现在老黑走了,它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成了一个沉默的再也不能说话的物件。丁小栓禁不住想,它的魂儿肯定追随老黑去了,如果地下也有战争,老黑还会用它杀敌的。

    弹药已经不多了,丁小栓把仅剩的十几颗手榴弹归拢起來,全都拧开了后盖。想想觉得不对,又将某一颗的后盖旋上,插进腰间。他决定把这一颗留给自己,在最后的时刻让它炸响。

    书生抬眼瞅瞅坡下几十米外的敌人尸堆,那儿有不少死鬼们遗弃的枪支弹药,但山下的敌人不时用机枪封锁着,下去捡很危险。书生说我试一试。他轻盈地顺坡往下溜,敌人果然发现了他,一顿好打,书生拎着两支冲锋枪两个弹匣返回來时,腿上多了两个枪眼。丁小栓简单为他包扎了一下。书生说,两个枪眼换两支呱呱叫的冲锋机,不亏。用敌人的武器消灭敌人,这就是红军的本领。

    趁着有空,书生又掏出他的那个烫金封面的小本本,用一支闪光的笔往上写着什么。丁小栓感到好奇,问他写的啥。书生递过小本本,丁小栓翻了翻。入伍后丁小栓学了一点文化,上面有些字他模模糊糊认识。他见都是一些人名和部队番号,斜眼、麻杆、赵班长、老黑的大名下面,写着书生的名字,墨迹还未干。书生的大号叫苏一航。丁小栓感到不解。书生告诉他,我把我所晓得的那些牺牲的同志记下來了,也许多少年后活着的人会忘了他们,我这个本子可能有些用处。

    丁小栓说,可是,你还沒牺牲,怎么也写上了。

    书生说,我觉得那是早晚的事,不妨先记上。

    丁小栓眼圈一红,说你把我也写上吧。

    书生不同意,摇摇头说,你明明活得好好的,上不得我这阎王爷的册子。说罢,书生爱惜地收起小本本,掖在怀里。许多年以后,这个小本本存放在了一座纪念馆里,但上面到底沒出现丁小栓的名字。

    在班里,书生一直是个挺神秘的人物。他面目清秀,举止文雅,不爱讲话,更不说粗话。这样的人走在红军队伍里,你一眼就能把他挑出來。据说他是武汉国立高等学府的高材生,同女朋友一起投了红军。原先他在鄂豫皖分局工作,半年前,张国焘抓AB团搞肃反时,他被关了起來,性命危在旦夕。后來他侥幸逃脱了,半路上遇到赵班长。赵班长问明情况后,当即收留了他。他说他原本想潜回武汉的,但那样做反而证明他是AB团了,因此他不能走,就是死,也要死在红军队伍里。赵班长说,你跟着我干吧,红军最需要你这种有文化的人,以后谁要敢欺负你,老子敲碎他的脑壳。

    这天晚些时候,书生和丁小栓异常艰难地打退了敌人的最后一次冲锋。丁小栓多处负伤,但他并不觉得疼,全身都麻木了。他见书生亦是身中数弹,气息奄奄,就顺着战壕爬行过去,紧紧握住了书生的手。书生的脸白得像刚烧出的瓷器,又像一个刚出世的婴儿。书生的胸脯一鼓一鼓的,连连呃着,说,小栓,你不会死的,你一定要坚持到明天早晨,然后往西追赶大部队,如果追不上,就留下來打游击,红军还会回來的。

    丁小栓用力点点头。

    书生最后说,他还有件事情拜托丁小栓,如果丁小栓能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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