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宴声取了一张符咒,把散落在井边上的尸灰收集起来包在符纸里,将符纸折出一个尖尖的角,尖角朝下投进黑黢黢的井里。本应轻飘飘翻飞的符纸有了重量似的,就那么笔直地下落。
井下极黑,黄色的符纸在井口只闪了闪便再也看不到,阿楚趴在井口用阴阳瞳目不转睛地盯住那如墨的黑暗。
洪宴声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符纸落到井下的时间。时间比他的预期要长久得多,但最终还是落地了。
落地的一刹那,深深的井似乎震颤了一下,而后贴着井壁窜上来一声尖啸。
“快闪开!”洪宴声对还伏在井口的阿楚喝道,但阿楚一动不动。
那震颤与尖啸不过眨眼的功夫就传到了井口,电光石火间,洪宴声洪一把将伏在井口的阿楚推开,两人跌坐在地上,却见那井中喷出一股气浪,夹杂着那似乎充满了痛苦的尖啸直上云端。
阿楚惊恐万分地睁着双眼,一金一赤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她浑身僵硬,呼吸也凝滞了似的,被洪宴声又推了一把,才打了一个激灵,哆哆嗦嗦地说:“师父,师父,我看见了……”
“别怕,有师父呢。”洪宴声抓住她的手,少女的手小小的,五指都冰凉。
“五个……有五个人头的怪物,像蛇,就在井底……”阿楚觉得自己快哭了,她从没见过那么诡异的东西,平日里她自诩胆大,总觉得自己见过的精怪妖鬼无数,却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可怖的东西。她不知该怎么跟师父形容,那个东西看起来像一条盘缩着的巨蟒,分不清头尾,五个人头仿佛被硬生生嵌进那长长的躯体里似的,有的面部已经模糊不清,毛发纠结肮脏,与腐烂的血肉相互粘连,令人作呕。
那个东西的躯体在符咒接触到它身体的瞬间燃烧起来,熊熊的火焰将整个井底都照亮,阿楚看得清清楚楚,五个人头在燃烧起来的瞬间同时张开了眼睛,干瘪的眼皮底下却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黢黢的洞,混杂着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的液体流出来。那声冲出井口的尖啸,便是它们发出的悲鸣。
人头的数目与之前他们听说的玲珑包子铺里的死人数目吻合,应并非巧合。加上那无数的怪手,奇怪的哭声,洪宴声在听到阿楚说像蛇的时候便大概猜出了那是什么。
幼时他在那藏经阁里曾读到过一本《殓册》,那本书破烂不堪,被丢在一个极逼仄的角落里,若不是他每日里除了读书便是读书,也断然不会发现它。书很薄很小,字却写得密密麻麻,又晦涩难懂,却是一本记载人从身死到下葬会发生的各种异变的奇闻录。世界之大,奇闻无数,单单一个凡间便可生出千变万化,不可能每一种异数都有解释,也不可能每一种异象都有人熟知,但也总会有人将自己所见所闻记录成册,以供后人借鉴评说。
那本《殓册》大抵便是竻荆山从民间搜刮来的异闻录。
而《殓册》上有一页正记载着,古有噩蚕,饲于羸儿腹内,儿夭折后于儿腹中蜕,儿渐成椟,裹蚕。入土,十年始成,谓之婴蠹。
这婴蠹是一种异化了的精怪,一旦成形便开始沉睡,直至五十年满时到地面上,袭击一次人,而后仍回到它底下的洞穴中沉睡,其他的时间里它只吸人精气,直至满百年后苏醒羽化,到那时它将以人血为食,所到之处便是一场浩劫。
而那所谓的哭声,只是婴蠹因为身体上的那张婴儿皮的挤压而发出的呻吟。婴蠹本是噩蚕,放置在小孩的腹中,吸食小孩的血肉而生长,小孩被它啃食成空壳后便成了它的外衣,变成像茧一样坚硬的外壳裹住它的身体,它要生长便要扩张那张皮,是以到五十年时便要袭击一次人,取人的躯体修补扩张原本的那张婴孩皮。
这实在是一种极恶毒也极恶心的东西,却也因为极其罕见而不为人知,若不是被记录在那本《殓册》中,洪宴声恐怕对它也是一无所知的。
而那五人,大概便是因此而丧命的吧。
这样算来,井中的这一只婴蠹也不过五十年而已,还未到破土而出的时候,除掉它应不会很困难。否则等它满了一百年,蔺县估计也就变成无人之地了。
思定,洪宴声便将婴蠹的由来细细告诉了阿楚。阿楚瞪着一对波斯猫似的眼睛,且越瞪越大,一脸难以置信,几次张了张嘴却都没有发出声音。
洪宴声早忘了自己当初看到《殓册》里关于婴蠹的内容时的反应了,或者应当说,《殓册》里几乎每一页都是和这差不多恶心的东西,他能看完那本书,就已经让自己的内心得到锻炼了。
“没事的阿楚,不过就是一条虫子而已。”他笑了笑,试图宽慰一下阿楚。
可阿楚万分委屈地看着他。
他才忽然想起,阿楚从小时候起就最害怕爬虫了……尤其是那种粘腻腻白花花圆滚滚的,毛毛虫……
不过阿楚从来不缺的就是勇气,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又去拉师父的手:“毛毛虫什么的,我才不怕呢!师父,我们走!”
洪宴声借着她的力气也站起来,揉了揉她早已蓬乱的头发,笑道:“这才是师父的好阿楚。”
尸灰这种东西说白了,其实就是婴蠹的大便。这种令人作呕的东西却异常地注意清洁,会将自体排泄以及其他的一些肮脏之物堆到洞外,只不过它平时只以人的精气维持生存,并没什么存货,要排泄也是五十年不遇的这么一次而已。
洪宴声是个好师父,自然事无巨细,一一道来,阿楚再看那些散布在井口的尸灰时,脸色就有点发青了。婴蠹爱干净,她也是,才不想碰那恶心的大便!
洪宴声之前也不晓得井里的是婴蠹,捏起那么一点尸灰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跟阿楚讲完关于婴蠹的事情后,他自己细细一想,再加上阿楚那活像自己踩了大便似的表情在旁边晃来晃去,他顿时也觉得自己真是够了……
被从头到脚恶心透了的师徒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最终还是身为师父的洪宴声高风亮节,像前次一样用符纸沾了些尸灰,却没有折出尖角,而是干脆地揉成一团,从井口丢了下去。
这次师徒两人只是站在井边,谁也没有往井下看。
洪宴声在心中默数着时间,这一次比上一次要更久一些——婴蠹会向下挖洞,趋利避害,所以刚刚受了他一记重击,应是向更深处逃去了。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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