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山比乌峰高出许多,山势一面陡直,一面平缓,平缓至山脚处另起一矮丘,道观里惯称为后山,同样也是山林茂密,不过人烟稀少,更像是片荒林。
洪宴声这晚等阿楚睡下,便提了剑向后山去了。
他幼时在这道观里住过,对于这山里有鬼却是闻所未闻,不过依稀记得听洪无敌说起过后山上有一座坟冢,几百年之前的,是个战死沙场的忠臣。
按理说,若是那坟冢里的魂魄,这几百年过去,要么早就投胎转世去了,要么因为有怨气不得而发变成恶鬼厉鬼,再或者像之前的贼鬼一样因为一些眷恋而在原地徘徊,变成地缚一样的东西,可若是后两者,便一定不可在这里久留,否则早就被宝树仙气给蚀掉了,哪里还能存活几百年?
另外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僵尸。僵尸多由年岁久远的大型墓冢催生,因这类墓冢大多风水极好,尸身百年甚至千年不腐,但这种并不多见,尤其是在玉龙山这种有仙家庇佑的地方,出现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而且据大福二禄所描述的情况,也不像是僵尸的作为。
思来想去,他决定亲自去后山一探究竟。
今日天气不算好,虽是满月,却被大片阴云笼罩,本就逼仄的山路一时明一时暗,十分不好走。他摸出一张符纸,揉了揉向空中一抛,那被揉皱了的纸团飘飘晃晃地浮在半空,通身变成个燃烧的火球,将前面的山路照亮了。
忽然想起,这样随手的小小咒法总是能引来阿楚的惊叹,而后便是撒娇抱大腿,求他教给她,为了哄他还会拿出一副决心满满要学习咒法的样子。他一向不予理会,反正这笨蛋学也学不会,没耐心,还总想一步登天,而且,他其实一开始也没想要教她什么。
不想教她术法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疼惜宠溺她和他自己的护幼,他总以为自己才是她的天,保护她是自己分内的事情;另一方面,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从小的境遇,导致他并不想让阿楚像他幼时一样。
洪门道人世代以降妖伏魔为天职,伏魔术法自成一派,却不能由血脉相传,而是道人寻访天下,搜罗世间一些有异能的孩子带到竻荆山培养。所谓异能,不过是与寻常孩子不同的地方,或双瞳能视鬼神,或天生神力,或能与异族交谈,是命中所带的天赋。
可他洪宴声并没有这样的天赋,他看不到什么鬼神,也不会跟鸟儿鱼儿交谈,有时看着那些小师兄们在师父面前表现,他艳羡得要命。
可也只能艳羡,他与他们不一样,两岁起便被关在竻荆山的藏书阁里,不见天日,只一盏昏暗的油灯伴着,他不知自己父母姓甚名谁,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一直呆在这昏暗的藏书阁里,书架子高得似乎要通到房顶上去,他有时整夜整夜地做恶梦,梦见书架倒了,砸在他身上,血肉模糊。他那时那么小,却没有任何人会来安慰他。
每日只有洪嵋来给他送些吃食,教他识字。他每日便除了吃睡便是看书,即便看不懂书上复杂的阵法,却还是能将它完整地记忆下来。四年多的时间里,他将藏书阁里的书看过一遍,书中内容几乎记得□分。
或许这便是他的异能?如果这能够称之为异能的话。
六岁上藏书阁突然失火,所有人忙着抢救藏书,却无人顾及到被压在香案下面的他,他动弹不得,被烧得满身是伤,后来被送到洪无敌这里治疗,死人一样躺了整整半年。
他从来没跟师兄们一起玩耍过,即便是到了玉龙山也一样,他的世界里除了书,就什么也没有了。即便是在玉龙山疗伤的那段时间里,也还是有人不停地拿书给他看,让他记下,他常常看得头疼欲裂,
他们常说,你这么没用,如果还不花大力气让自己有点出息,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是竻荆山的人,竻荆山没有无用的人。
这是对你好。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这便是对他好?
不好,那一点都不好,而是梦魇。
因为他的痛苦,所以更不想苛求阿楚。他希望她平安快乐,没有任何烦恼,有什么痛苦就由他去替她挡下,反正他受过的痛苦那么那么多,不在乎再多一笔。
“咔哒”一下,洪宴声从思绪中惊醒,手飞快握住剑柄,四下环顾。
细看下,才发现发出声响的不过是颗石子,被自己踢下几级石阶,砸在石阶上。
他缓缓放开剑柄,似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讨厌回忆,因为回忆里除了阿楚没有一点好东西。在慕龙潭的时候,他勒令自己不去想从前,倒还十分奏效,可是回到玉龙山,这回忆的闸门便好像再也关不住了。
他有些烦乱,将左手拇指与食指一捻,吊在半空中的火球猛然涨大,比之前更亮,将前路照得更远了些。
他是来寻那传闻之中的恶鬼的,眼下再走神想从前似乎有些太不合时宜。
又疾行了一阵,山林愈发错综复杂,不知多少年前修的那一条窄窄山道已几乎淹没在杂草丛里,稍稍分神,便极有可能迷失在这密林之中。
面对未知时本能的警惕勒令他不能再想其他的事情,肩上的长剑也已被他卸下拿在手里。他微微伏低身,在几乎齐腰深的草丛之中潜行。略有风吹草动,他的脊背便不由自主地绷紧,仿佛一只在暗夜之中潜行的豹。
就这样,他慢慢来到了山林腹地之中,原本山林之中多为桦树枫树,却冷不丁出现两棵参天的柏树,两树相距不到三尺,间隙比其他树木要小得多。待走过那柏树,视野竟比先前开阔了许多,再看周围,却竟然全是柏树,像是刻意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圈,棵棵高耸入云,间距细微。
看起来像是前人特意栽种,否则不会形成苍柏环抱这样的景象。那传闻中的坟冢大概就在这里了。
他屏息仔细四下查看,并未发现有什么异象。而后便开始在几乎齐腰深的杂草丛中搜寻,但几乎每一寸地方都摸索过了,却根本一无所获,并不见所谓坟冢,也没有察觉到什么鬼气的存在。
他不死心,又念了个咒法,却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异象。
山林仍旧那么静谧,他站在齐腰深的草丛之中,头顶上燃烧的符纸像是另一只圆圆的月亮。
难道就这样离开么?
若不是那传闻之中的鬼,又会是什么东西?细细想来,大福二禄说的不像假话,而且那坟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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