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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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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哦嗬赤膊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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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哦嗬赤膊

    天气日渐寒冷,从清晨踏破路上的严霜,到我们加班加点一直干到深夜,工地上是红旗飘扬、夯歌阵阵。在高音喇叭鼓动下,农民兄弟是“越累越打哦嗬,越冷越打赤膊”,一队队挑着担子哦嗬哦嗬地筑堤。为了争取公社书记表扬和对得起两角钱的补贴,男女老少争先恐后,成天不接气地“愚公移山”。一旦敲响开饭的破铁桶,工地像饿鬼抢水饭的,大家丢下锄头扁担飞也似地扑向饭桶;接着围着饭桶像嘎嘎嘎的鸭子,瞬间将饭菜一扫而光。

    刚上工地,我们缺心眼被饿了两餐,待吃完一碗再去添,饭桶菜盆只差底板没刮穿。三人敲着空碗苦笑。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然而,我们下午还要“打哦嗬,打赤膊”、吃人饭出牛劲地干,饿着肚子挑土的滋味不好受。猴子忍不住低声骂,妈的一群“饭桶”,像喂猪的真能吃,那大一排饭桶眨眼就吃得精光!

    猴子的话不知怎么飘进队长的耳朵。这时他正蹲在不远处像从饿牢放出来的,抱着大碗一口等不及一口地埋头扒饭。吃完缓过口气,抬头阴冷瞟了我们一眼,挖苦道:不去宣传组吃香的喝辣的,赖在土方队浪费口粮,妈的生得贱,饿死了活该!他将饭碗在膝盖头一转,洗也不洗地扔在旁边说:妈的有白米饭另加猪油炒菜,比过年吃得还扎实!个日的吃饭像绣花、数颗数的,还那么讲客气装斯文,晓不晓得办人民公社是咋样饿死人的?不教会你们下次还要挨饿——先只添大半碗,筷子要像革命加拼命的快马加鞭,日起来朝口里扒;赶在刮桶前像挖土方的,日起来堆一大碗,吃完就去抢菜!现在才晓得山里人是牛肚子吧,就算罾再多的饭也要吃他娘的个底朝天!听懂了没有,妈的三个猪头,吃饭还要人教!

    自从队长指点迷津,我们像输光赶本的赌徒,每顿才吃得打饱嗝,能打哦嗬、打赤膊。之前认为《咱们工人有力量》唱出了工人阶级战天斗地、豪情满怀;自从下放修地球、上铁路才大开眼界,认为那不过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每月拿工资,有粮票肉票布票豆腐票的,吃饱了撑不过,当然能把地球吼得抖三抖。其实真正有力量是农民!每天就算不给两角钱补助、一千个不情愿,只要公社或大队书记打着背手叫喊:“同志们——冲啊!”顿时浑身冒“猪油”的丐帮群起响应,一个个穿得花里胡哨的挑起担子“哦嗬哦嗬”地疯跑。过后伙计们还你指责我偷懒、我教训你出工不出力;大家争风吃醋在领导面前图表现,其实只要有菜有饭有两角钱,大家不用扬鞭自奋蹄,觉悟不知比工人阶级要高多少。然而老农们美中不足的是,宁肯夹紧尾巴被当官的骂得狗血淋头,吃再大的亏也一声不吭。如果是同伙给小亏他吃,那是瞎了你的眼珠,往往为屁大点小事斤斤计较;就算是亲兄弟也互不相让,仅仅为田埂挖过界一锹宽,立马就打得头破血流。

    落在这种氛围中,我们这些经过文革的知青也由狼蜕变成狗,被卷进随乡入俗的潮流,装疯卖傻地“越累越打哦嗬、越冷越打赤膊”;挑着近百斤的土方,一个个压成三个肩膀,歪歪叽叽朝堤上疯跑。每天挑灯夜战回来,三个人的肩头压得像撕掉一块皮似的奇痛无比,躺在地铺上挺尸地哼,被队里人笑话要吃奶了。

    每天顶风冒雪挖土方,经过半个月愚公移山,终于在震天的“哦嗬”声中,将一望无边的路基筑完。接着公社一声令下,我们卷起铺盖行李哈哈大笑,说老子们总算活过来了!跟随大伙挑上粮草浩浩荡荡转移,被红旗引领到遥远的工地炸山建桥礅。

    这行比挖土方新鲜,还有点工人阶级的派头。我们三兄弟两人抡铁锤,一人掌钢钎,在坚硬的岩石上像挖耳屎的,叮哩咣啷的打炮眼。俗话说新的茅坑三天香,时间一长就厌倦,手掌震得虎口开裂,缠绕的布条被血泡染红。虽说抡一天八磅锤震得浑身骨头生痛,但不象挖土方当愚公,成天肩挑扁担像牛架着轭头的不能歇气。轮到点炮大家一哄而散,坐得远处的高坡抽烟聊天,欣赏地动山摇的爆炸声和弥漫的硝烟。

    尽管我们文革参加武斗,干过抢枪扔手榴弹;可是队长竟不让我们填炸药装雷管,连过把点炮的瘾都不行。见三人赖着不走,他边分发点炮的香烟,边唦哑着阉鸡嗓子喝斥:想找死啊!一旦出事怎么向你们父母交代!接着命令点炮的青年:妈的先把他们赶出现场!

    话说回来,这行确实比文革武斗危险,不是点完炮一跑了之那么简单。在急促的爆炸声中,必须准确无误数出所有雷管起爆。万一有人慌掉卵子的少点燃一炮,或从起爆声中发现有哑炮,负责排险的像鬼子进庄战战兢兢的到现场检查,直到确认安全无误为止。

    队长为保险起见,干脆不让我们打炮眼,发配与一群老弱病残为伍。活路不重,属于照顾性质,成天像辛勤的工蜂打杂、听使唤,无事坐在远处听炮声接二连三炸响。等到硝烟散尽,现场监督吹着口哨挥动三角旗,我们就懒洋洋地起身,卷起裤腿到桥礅水坑里掏碎石。

    早晨气温严寒,看见水坑面上结了一层冰凌,像要锯我们骨头的浑身瑟抖,站在坑边直抽冷气不肯下水。人家男女老少在坑里掏了半天了,我们被迫无奈才动身,一旦脚踏碎薄冰趟进水里,顿时浑身骨头冻得像针扎,刺得心尖寒浸浸地喘不过气。在冰水里掏久了,除了头和胸是自己的,其余部分像是人家的,冻得毫无知觉,手脚红紫麻木变成硬梆梆的棒槌。

    人家都在锲而不舍地掏,荒气冻得眼泪汪汪、掉着老长的鼻涕朝坡上爬,哭叫实在受不了了。歇口气的功夫,突然他呀地惊叫——发现腿上有毛孔流出血丝!接着借题发挥像个怨妇的,长一声短一声地哭嚎:我的手和腿呢,咋没得知觉呀!以后会不会冻瘫痪啊!……我和猴子吓得爬出水坑,捂着双腿直哆嗦,心想为两角钱的补助冻成个瘫子,以后既不算工伤又没有劳保,难道叫我们沿街乞讨不成!妈的就算给再多的钱也不干了!

    尽管我们牢骚满腹的煽动,但对这群老男少妇不起作用,他们像冻死不吭声的牛,站在水坑掉着清鼻涕在埋头掏碎石,并且像插秧的半天不伸腰。少妇们听久了厌烦,说荒气是胯里面的那块嫩肉,吃不得一点亏。接着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像批斗阶级敌人的,把人羞辱得没地方躲。看见人家都比我们强,三人只好舍命陪这些老菜苔的婆娘,并与老男人们比看谁先冻死。身子刚转暖,脚伸进水里像蘸火的,冻得人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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