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心里从沒有过的恐慌。那天夜里,鲍三爷梦见那个胖女人死了,被他背回工作室,鲍三爷照样给她擦洗着身子。他边擦边问她,**养的,你供出了我鲍三爷,我鲍三爷也不跟你这贱货一般见识。胖女人躺着不动,也不跟他说话。鲍三爷又说,这回轮我鲍三爷挣你的钱啦!哈哈哈----他沒完沒了地擦着,胖女人的双腿越來越硬,像木棒一样。第二天天亮,鲍三爷來到工作室,看见一张停尸床上的人造革,被什么东西刮破了,露出白白的海绵。这正是他跟胖女人干事的那张床。鲍三爷一拍脑门儿,明白了。沒有死人的日子里,鲍三爷想干点别的。那天终于來了机会,城里一个有名的黑道老板死了。老板是开烟花鞭炮厂的,鞭炮爆炸炸死的。老板的葬礼要按当地风俗來办,送葬的路上,每过一座桥,就要燃放一个坐地炮,以安死者的魂魄。放坐地炮是很危险的,要人用手拿着。谁敢拿?鲍三爷咂着烟袋说了一句,我來放!他自报奋勇地接了这个险差。干完后家属要给鲍三爷五百块钱。五百块钱,得擦多少死尸哩?鲍三爷哆哆嗦嗦地抱着坐地炮,踏上了危险的征程。鲍三爷放炮是有经验的,前两座桥都沒事,都了最后一座桥上,鲍三爷刚刚点燃坐地炮,就觉得右眼皮突突跳荡。嘭地一声巨响,鲍三爷被炸飞了三个手指头。
养了半个月鲍三爷才出院回家。老鲍工作室的活算是干到头了,丢了三个手指头,澡堂子也回不去了,城市像个陷阱让鲍三爷充分感觉到了越來越深的痛苦,以致失去了应对变故的措施。鲍真和鲍月芝來接他回家。从此鲍三爷就干起了炸鸡排的营生。后來卖花圈的王六甲告诉鲍三爷,公安局为啥沒罚他的款呢?因为卖**交待的地方“老鲍工作室”不对头,公安不信还骂了小姐!鲍三爷侥幸逃过去了!就在鲍三爷嫖娼的时候,他的枣红马跑丢了!
鲍真的汽车开到县城,拐进那段新铺的水泥小路。一片白色的楼群,隐在团团的雾气中,路灯很亮,像一朵山石里绽开的硕大的白玉兰。路灯下摆着一溜儿摊点,其中一个老人吸住鲍真的目光。老头系着白围裙,戴着白套袖,往油锅里捅着鸡排,鸡排被炸成酱黄色,油光光地颤动着。油浓得发黑,还有一层泡沫浮在上面。
姥爷!鲍真马上认出姥爷鲍三爷。她把汽车停好,急忙走过去,问他您的手指全好了吗?鲍三爷看见女儿,闻到了她身上的田野的香气,问她收秋了吧?收成好吗?
好,姥爷。鲍真笑着说,唉,您怎么不看天平间,改炸鸡排啦?
鲍三爷叹息着,呈现一脸的哭相,我就知道,城里也他娘的不是天堂!天上不会掉馅饼,要馒头自己蒸!干啥能活命就干啥吧!老人懂得市场了,卖老豆腐已经沒有利润,改为搓澡,操澡不行了就看太平间,看太平间干不下去了就改了炸鸡排。炸鸡排的时候,每天早晚要去鸡场买鸡架子,洒上佐料,这样一天就能挣百八十的。鲍真心里一阵难受,她发现姥爷瘦多了,背更驼了。眼睛、面皮和手掌被油污侵袭,像枣红马的颜色。她淡淡地说,姥爷,您就别干了,我能养活你和娘!
傻丫头,你姥爷是闲呆的人吗?鲍三爷挥挥手说,你先回家,看看你娘!
鲍真刚刚走了几步,鲍三爷又急着追过來,说真真,刚才忘记问你个事儿了,看见枣红马了沒有?
鲍真一愣,马?马咋啦?
鲍三爷一叹,唉,跑丢啦!
鲍真问跑几天啦?
鲍三爷几乎断了气,说自从搓澡,我就顾不上喂枣红马了,把它拴在院里,平时由你娘來喂草料。前些日子你娘病了,忘记喂马,马挣断了皮缰绳跑了。老人咧了咧嘴,样子像哭了一样难受。
鲍真说沒看见马。姥爷呆愣片刻,身体一颤,看样子,找不到枣红马,姥爷的防线就要崩溃。他的油手捂住脸,孩子似地失声哭起來,这马,这马跑哪去了呢?它可别有个三差两短啊!
姥爷,你别难过,我帮您找找,啊!鲍真懂得姥爷对马的感情。
鲍三爷打了个喷嚏,打出一串浓鼻涕,往围裙一抹,继续炸鸡排去了。鲍真怔怔地看着姥爷的背影,他和进城的其他农民一样,啥都干,又啥都干不好,都感觉心里烦躁、愤怒,仿佛要大喊大叫,就好像枣红马听见汽车声音要惊似的。如果姥爷不能适应城市,又回不了农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将來的日子该多难受呢?听说最近全县又有几万农民进城,农民的大转移才刚刚开始。眩目的灯光居心叵测地映照着乡下人的脸。鲍真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第二天上午,阳光很烈,县城的高楼被映得柔和发亮。鲍真开着汽车,满城寻找枣红马。城里沒见马踪影。这个时候,荣汉俊给鲍真打來电话,说省里领导要來参观鲍真的农业园区,鲍真急忙开车回乡了。
鲍三爷今天沒有炸鸡排,他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枣红马跑回乡下去了。鲍三爷就骑着自行车去了地里。那里全是平展展的水浇地,一马平川望不到尽头。枣红马是与鲍家的责任田一同分到家的。枣红马恋地,它会不会跑到田里去呢?鲍家的这块黑土地,如今是红苹果公司的水果园区。但愿枣红马活在那里,听见它清脆的饮水声。鲍三爷把自行车放在路口,独自在走上田埂。往里走,厚重的稻茬开始变色,慢慢变红,越來越红,终于成了血一样的。走过稻田就是苹果园了。他像往常的样子喊:“喂!喂”过去他喊枣红马总是喂喂的。渐渐地,他闻到了一股涩涩的焦煳味。走到果园那边,还看见飘散的烟雾。被人践踏过的果园一片狼藉。地上还有散碎的苹果。他一阵难受,移开目光走着。尽管是秋天,当顶的阳光浓烈,散碎,像火点子烫着他的脸、手和脖子。深色套裙的颜色都有些发浅。他听到沙沙的脚步声,心里热热的,目光就短了,发觉几个孩子蹲在土坑烧土豆。几枚枯黄的苹果叶子,飞旋着,落在鲍三爷的头顶和衣领里。
鲍三爷问,小狗日的,你们在干啥?
一个黑脸孩子朝土坑努努嘴。
我们救死扶伤!另一孩子说着。
另个孩子给马喂着烧土豆。
枣红马的嘴闭得死死的,闭着眼睛,微微喘息。
鲍三爷低头看见枣红马了,急急地跑过去。看见枣红马低头耷脑地卧在地沟里。“喂!”他木木地看着它,浑身一软,额头的光也收去,颤颤地抚着枣红马的脖子。枣红马认出了鲍三爷,将头亲呢地往鲍三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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