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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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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照收提留款,跟农民弄得很僵,宋书记和荣汉俊支书采取了过激行动,不交钱的拆房子,关押百姓办学习班。鲍三爷就是从第一批学习班里放出來的,他开始不种田了。鲍家咬牙交了一半提留款。这些钱除了卖豆腐脑挣的,就是牙上勒,肚里省的。他沒成想鲍真和荣荣又跟土地亲上了!要承包啥土地,鲍三爷极力反对,都沒能打消鲍真的念头。鲍真猜出姥爷内心的矛盾,这个背景里,沒在田里摔打过的闺女鲍真回乡包地,像儿子这种像模像样的农民,却要出走谋生。活活是一把糊涂帐呢!

    荣汉俊支书晃晃地进了院儿,这时的月亮已经升起來。鲍家人的酒已经喝完,各人都埋头吃着饺子。鲍真看见月芝娘掉了一滴眼泪,泪里网着昔日的温暖。她跟着出去,马棚沒了声息,小院十分寂静,而且渐生凉气。她隐在门后,看到娘的身后,叠着一个黑影。定睛望去,院落中央分明立着一个男人。凉气压在那男人的头顶,脸面被衬得很暗。荣汉俊支书秃顶了,头顶光亮得像是打了蜡。鲍真吓了一跳,几乎与娘同时问,谁?

    是我!荣汉俊支书嘿嘿一笑,一抻衣裳,跺跺土,昂了头进了屋里。

    鲍家人给荣汉俊支书让酒,冬瓜更是抓着荣汉俊的手不放,荣支书喝啊!荣汉俊支书摇着头,他一动不动的眼白像贴在那儿的两块纸。他的头顶过早地秃了,青光头皮一闪一闪。村里人都惧怕他。荣汉俊支书还是喝了酒,有几分醉意,说今天我來,不知道你们给冬瓜送行,我是來给鲍三爷和月芝妹子通报一个好消息,乡里开会了,有新政策了,搞小城镇建设,咱农民可以把家搬到县城去。我算过一笔帐,如果一亩地纯收入600元左右,可一个劳力转移出來,打工或做小买卖,一个月就挣600元,转移一个劳力就等于增加12亩耕地呀!像鲍三爷这样村上做小买卖的优先!

    鲍三爷对荣汉俊支书有戒备心,叼着烟袋沒吭。

    鲍真不知所措,红着脸问,有这样的好事儿?

    当然,有好事我就想着你们哩!荣汉俊支书脸上藏着笑,怪模怪样看她,说劳力疏散了,真真,你包地的事儿,就会有眉目的!

    鲍真兴冲冲地说,我就等着,找你们要地!

    鲍月芝好像并沒有怎样高兴,依旧平静地依门站着。听到这个消息,沒有比冬瓜更激动的,他早就想到城里生活。他拉着荣汉俊支书的胳膊,刨根问底,细说说,怎么个进城?咋个优惠法儿?

    不是吓唬你们,过了这个村就沒这个店。荣汉俊支书身子像散了架似地仰靠在衣柜,眼睛立刻就亮了,说上级让县里加强小城镇建设,县城西郊建了一个小区,叫啥农产品交易市场。去那里经商的农民,免费农转非,还有许多优惠,比如住房啦,摊位啦,税收啦!好处多了!

    冬瓜愣着问,为啥?这不天上掉馅饼么!

    荣汉俊咧嘴一笑说,就他妈掉馅饼!听说要县改市,县城人口不够!他举着手里的香烟,烟火烫着他的手指,哆嗦了一下,赶紧把烟放到嘴角,吧哒了两口,说当然,还因为咱乡下的实情。地荒着,上季的粮食卖不出去,农民上访闹事,谁不头疼?这不,给你个活路,谁抓住谁就抖啦!

    鲍真望了望荣汉俊说,荣支书说的不全面,晴天铺好路,雨天不踩泥,这说明农业剩余劳力的大规模转移开始了!沒啥好说的,农民该破产的就得破产,该走的就得走。中国农民最大的出路就是不当农民!留下的农民人口是过去的三分之一就算成功了!

    汉俊,你不是成心往外撵我们吧?鲍三爷说。

    三爷,你这是哪儿的话?荣汉俊抓着脑袋说,唉,出巢的黄蜂,满天飞吧!连我自个儿也是武大郎的媳妇,给人家养的!

    鲍真说,啥时候开始?

    荣汉俊支书瞟了瞟鲍真,又望着鲍三爷说,这就开始了,三爷,月芝,你们到底去不去啊?

    鲍三爷皱着眉头说,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荣汉俊支书掐灭烟头,晃晃地走了。月光照得一地惨白,荣汉俊支书的脚不断被泥坎子绊着。鲍真和月芝娘把荣汉俊支书送到门口,鲍真先扭头回來,荣汉俊忽然站住不动了,低声问鲍月芝,豆子有啥消息沒有啊?鲍月芝回头看见鲍真不见了,就悄声说,來信了,听说他要到长江边上执行抗洪任务!荣汉俊愣了愣说,对了,电视里正广播呢,长江那块儿又发洪水啦!鲍月芝心里挺紧张,说汉俊他不会有啥危险吧?荣汉俊笑了,敷衍说不会,这又不是打仗!鲍月芝叹息了一声,问荣汉俊他不是不也要搬到县城?荣汉俊说现在还定不下來,然后就看了看她走了。鲍真不知道娘给荣汉俊说话,自己一脚踩着了芦花鸡,鸡的翅膀一乍,扑楞楞飞到灶台上,心安理得地卧下。鲍真伸手抓鸡,肩膀一颤,双腿屈着,将芦花鸡采得咯咯叫,稳稳塞进鸡笼里。她一边洗手,一边听冬瓜和鲍三爷说话。听出话題转了。都在呛呛上城的事。鲍真听不进去,孤独地站在门口,一手撩着门帘,放屋里的烟,嘴里嗑着瓜子,冷冷地盯着脚尖。她又想梁双牙了。梁双牙跟荣荣在一起吗?洞房里的他们幸福吗?现在,她们是说情话,还是熄灯睡了?冬瓜望着走神的鲍真说,鲍真,你也跟着姥爷进城得了,也好帮月芝娘干点活,在城里找个婆家。凭你的才能,还愁在城里找不到工作?鲍真的思绪被拽了回來,她分析冬瓜的话,是讨好姥爷不娘的,可是她的心思还在土地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倔倔地一拧身,赌气似地说,你们都走,都走吧!我要种地!沉默好久的鲍三爷终于发话了,说眼下粮价这样低,你种啥?种啥都赔钱!鲍真说,我搞绿色食品,种大米,养水果!鲍三爷咳嗽了两声,不不紧不慢地说,屁!漂亮的脸蛋儿能换大米吗?一屋人笑了,朝鲜电影里的这句台词,用在这里满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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