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真忧心忡忡地回到家里,鲍三爷不在家,鲍月芝躲到灶间给爹熬药去了,屋里只留下鲍真一个人。她坐在镜子面前,拿出洗面奶擦着脸,心神不定精神有些恍惚。跟去年的这个时候相比,她瘦了一圈,心情不好,有时整夜睡不着觉。思念就张开了网,梁双牙到了城里干啥呢?啥时候回來呢?他心里还惦念着她吗?有一次,她竟然动过这样的念头,把鲍家承包梁家的土地让给他十几亩,这样就能天天看见他了。她跟姥爷吐露真情的时候,鲍三爷狠狠地瞪了鲍真一眼。你怎么就沒记性呢?你怎么这么糊涂呢?那几户都瞪着狼眼盯着你哩!恨不能把你吃了!鲍真不说话了,她只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庭里,是个可怜的角色,过着一种不正常的青春生活。有时她几天一言不发,依旧平静地干活、做饭、洗衣、铺床,然后躲在电脑旁孤独地流泪,泪流也不去擦,随它一直沿着苍白的脸颊爬到嘴角,品尝着它涩涩的滋味。
咋搞的?天要塌啦!鲍三爷边往院里走边嚷嚷着。他咳嗽成一团的时候,就颤颤地扶住门框。手里的报纸也滑落到地上了。鲍真跑出來捡起报纸,扶着姥爷进屋坐下,给他捶捶背,漆上一杯龙井茶。老人呼吸顺畅一些了,鲍真关切地问,姥爷,啥事儿这样大惊小怪的?鲍三爷抖着报纸让她看,你看看吧,国家已经入关了,加入世界关贸组织,粮价就会一跌再跌。眼下我们的小麦和大米,六七毛钱,价够低的吧?那还比欧美要高一半呢!这地还咋种呢?
鲍真说,这个我知道,网上早有显示啦!
鲍三爷喝了一口水,叹息着,当初我以为那是电视里瞎嚷嚷,眼瞅着真的入关啦,我们不能不做长远打算啦!
鲍真说,人得吃饭,咱农民,怎么打算,也得种地哩!
鲍三爷想了想说,不能再种粮食啦!
鲍真问,那种啥?
鲍三爷狠狠地说,种菜,养花,栽草!我算看透了,这年头沒人好好吃粮了,越是歪门邪道越來钱啊!
鲍真头一回看见姥爷这样沉不住气,她劝解说,都像您这么想,中国八亿农民都不种粮了,人家国外商很快提价,卡你的脖子!傻了吧?
鲍三爷叹息,那吃屁也沒个热乎的!
鲍真看着姥爷想事情。鲍月芝把熬好的药端上來了。鲍三爷强迫自己把难咽的草药水喝下去,咳了咳说,快拉倒吧!别说大话!我刚从村委会來,好多人围着荣汉俊支书闹腾呢,都慌了,荣汉俊又要让我抓紧把你们黄了的酱菜厂重新鼓捣起來!
姥爷,你的意思是,咱搞酱菜厂,把土地让给梁大伯他们?鲍真故意呛着说。
鲍三爷横了她一眼,谁说的?你是不是又惦着双牙啦?
电话响了,鲍真到自己房间接电话去了。
鲍三爷垂了头叹息说,唉,这算啥日子?落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喝了药,依然感觉浑身无力,就斜靠着被垛喘息起來。照进來的阳光很暖和,暖和得使人困倦。蝙蝠村沒几个农民懂啥是入关,鲍三爷却不同,其实在前年冬天,中美达成入关协议的时刻,鲍三爷就天天看电视密切关注进程。思考着鲍家未來的出路。一遍一遍地计算着帐目收支上的事。想,难倒应该退出一些土地?还是顺坡下驴都让出去?春耕抢种土地事件以后,鲍三爷就患了病了,尽管有荣汉俊给他撑着,那十几户农民还是耍起“坐地泡”的本事,罢工,静坐,吵骂。村委会來人劝说,三说两说竟然说僵了,冬瓜和荣立伟在混乱中还动手打了荣汉俊,混乱之中,鲍三爷的右胳膊,不知被谁的扁担刮伤了。他被惊得一个哆嗦,望着那一个个黑洞洞的陷阱害怕了,蝙蝠村人黑哩,他们看着鲍家发财眼红了,想黑他一把哩!梁罗锅就坐在人群里,沒打沒闹,沒说一句话,鼻子肿得像一根老式烟斗。让他稍稍感到欣慰的是,梁双牙偷偷给鲍真报了信,使鲍家有了准备。冲着梁双牙的面子,鲍三爷仍然把梁罗锅留下,继续给老人一碗饭吃,他毕竟替鲍家戴过红花抱过扁呀。剩余那些闹事的村人,都让他给打发了,往后几年的承包款都由村委会代鲍家转发。给冬小麦浇水的时候,鲍真从城里的劳务市场选來了一些劳力,其中有下岗工人。在这个不平静的春季里,对鲍三爷的打击是多方面的。去年打下來的粮食卖不出去了。国家粮食最低保护价格取消了。这样回不來钱,还把村里扣了一些土地款,这是今年买化肥和地膜的钱,小麦施肥的时候,是鲍真和鲍月芝贡献了多年的私房钱。鲍真连一件象样的衣裳都沒舍得添啊!想到这些,老人就伤感起來,眼睛潮潮的。鲍真轻轻走进屋里,看见鲍三爷睡着了。她慢慢扯过一条毛毯给姥爷盖上,來到院里,骑上摩托到了田里。她刚才接到打工者的一个电话,报告说大刀把地上的麦子,有人在夜里偷割了一片。她到那里一看,比去年梁家奶牛吃掉的还多。她在地上转了转,怀疑一个人,那就是梁罗锅老汉,他是最大的嫌疑。她沒有报案,直到整个麦收结束,她也沒有跟姥爷提起这件事情。
阴历六月六就到了,鲍真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夜晚來临,鲍真悄悄來到梁家,在院里抓起一把麦秸,走进去了。梁双牙和荣荣都沒回乡。只有梁罗锅和玉环婶在家。她落座的东屋好像就是新房,组合家俱,桌上摆着一台新电脑,一张报纸盖着电脑。床上搭着床罩,沙发上蒙着勾纱,茶几明净。玉环告诉鲍真说,这台电脑是荣家陪嫁的!说是往后种地用!鲍真木然地点着头。老人如今不扎笤帚了,而是用麦秸编草帽。老人看见鲍家姑娘手里晃动的麦秸,当下就慌了,低着头吸烟。鲍真放下手里的麦秸,拿起一顶圆圆的草帽欣赏着,说梁大伯,明天我派人给您拉两车麦秸,留着用吧,啊?
梁罗锅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她。
鲍真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放在炕沿儿上说,大立哥说,双牙哥六月六结婚,我姥爷让我送來贺礼!给您道喜啦!
罗锅眼眶一抖,哽咽了,看你,这,谢鲍姑娘啦!
鲍真看见衣柜上摆着一张梁双牙与荣荣的合影,看了一眼,忙把目光闪开了。临走的时候,鲍真又告诉老人一个好消息,说鲍家准备还乡亲们一些土地。梁罗锅老汉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起一只鞋死命往自己的头上打,鞋底子上的黑土落了一头一脸,哭了说,我对不住人哩!鲍真赶紧扶起老人,沒直说,也知道老人为啥忏悔,老头肯定偷了鲍家的麦子。梁罗锅把鲍真送到门口,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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