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挪一下胳膊,掬一点水,捧到昏睡的鲍真跟前,一点一点抹进她的嘴里。他轻轻唤她,鲍真,鲍真。鲍真慢慢睁开眼睛,无力地问,贵……这是第几天啦?梁双牙像瓮一样蹲在她身边,摇摇头。鲍真感到通体麻木,身上连一点热气也沒有了,但她内心深处的呼唤从沒减弱过。鲍真从小到大,还沒受过这样的罪,正是她与梁双牙的爱情她才能忍受。老天爷就真这样无情?她虽说沒有爹,了她还有娘有弟弟,还想气气派派地跟梁双牙结婚。每当她帮他扒完石块,心灰意冷的时候,就说双牙,我要死了,我死前想跟你举行个婚礼吧。梁双牙心一疼,泪水纵横说,我们能活,能活,挺住,挺住哩。他声音颤颤的,四壁都是回音。他在洞里捕了七只躲雨的乌鸦,还有三条水蛇。他用大掌撕碎,分给鲍真吃下去了。他恍惚听见洞顶还有鸟叫,还能找到一些吃的,水也不成问題,怕就怕他们的手指磨掉了一层,不听使唤了。他伸手扒石块时,他感觉石层沒有多厚了,那天村里來人喊着,他们在洞里都听见了,使尽吃奶力气呼救着,外面也沒有反应。村人不知这个洞哩。梁双牙不让鲍真喊了,让她稳住,保存体力。他咬紧牙,运足气力,浑身骨节就格格响着。他用肩膀撞那个石墙,撞得厚肩鲜血淋淋,震得心腔和肺部火辣辣地疼,鲍真慌乱心疼地抱住他,哀哀求着,别撞了,别撞了,我们一起死吧。女人的慌乱使他脑里闪现了桃红色的遐想。他想起鲍真身上的万般好处就來劲儿了。他甩开鲍真,拖着很重的鼻音喊,滚开,老子连个女人都救不了,还有啥脸面去死?他舞着双手挠着碎石,碎石细细飞撒了一地,传出老鼠磨牙的沙沙声,直到他眼一黑晕倒在地。
鲍真抱住了梁双牙的脖子,顿时有了百蛇缠身的恐怖。她就哆嗦身子抱紧他,真怕他一口气上不來。躺在心爱女人的怀抱里,梁双牙在钻心的坠痛中喊着,天,地……他用拳头抵在自己胸口窝里,嘴里发出晕晕乎乎的呻吟。过去熬鹰的时候,他被埋在河边爷爷的泥铺里,是白色的鱼鹰救了他。他幻觉出一只鱼鹰子,幻觉出一片一片的耕地,庄稼的叶片像铜片一样闪亮。他在女人怀里再次醒來。躺在女人怀里像躺在深耕过的土地上一样,能解乏、安神、蓄力。他站起身,摇摆不止,仿佛随时会瘫倒,分裂成一堆垃圾。可他倒在洞口的石墙下,双臂还是那么有力,碎石在他血掌里横飞。眼下,梁双牙觉得自己体力到极限了,他叫醒鲍真,是想请她跟自己一起干。他见她虚虚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鲍真心里一烫,撮起嘴巴咽了口水。她咽水时呈现出完完全全的静美。他两眼空洞地盯着她,觉得浑身浮在轻泛的女人香气里。鲍真看出了男人的心思,咬牙,强撑着站起來,拽他一点一点挪到洞口乱石跟前。两人抱成一团,齐用力朝石墙撞去,一下,两下,三下……
哗啦啦的碎响,头顶亮了一方天。
这是哪里來的声音?
水音空灵,像流泉一样甜润,梁双牙感到天上裂开一道缝,他的嘴角也裂开一丝温暖的笑意。他紧紧搂住鲍真,说我们获救了。
2001年6月-12月初稿于河北省唐山唐海县
2002年8月改定于北京怀柔红螺寺钟磬山庄
未完 下面 绿蝙蝠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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