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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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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将蒙在眼睛上的沙布摘掉了,梁双牙看见白色天花板和透明的输液瓶。梁双牙醒來的第一句话就问,鲍真,鲍真咋样了?玉环娘说鲍真已经醒來了,实际上她是哄骗儿子的,鲍真还在抢救之中。玉环娘多皱的黄脸,像水浸的干菊花。荣荣圆润的黑脸蛋,那么圣洁纯净。他沒说话,泪水却涌满眼睛,无声地从鼻洼里淌下來。在他出事的几天里,爹和娘跪在家里的木犁下面,磕头,烧香,流干了眼泪。小院子里涌來一拨一拨的村人,狗剩瞅见开发区地里庄稼被水淹了,昼夜站在那里泄水。村里人情厚哩,梁双牙将两腮咬成紫红的肉棱,深深地想,只要人能在破洞里折腾出來,吃这份罪,你就啥难啥险也不在乎了。你梁双牙要记住乡亲们的热肠子话,开了荒山,要井里放糖,甜头大伙尝哩。正想着,荣汉俊支书和荣荣走进病房。荣荣告诉他,鲍真也醒过來了。荣汉俊支书还告诉他,村里支持他开发荒山。正说着话,鲍月芝和头缠绷带的鲍三爷过來了。鲍三爷抓着梁双牙的手说,我们都大难不死,还有后福呢!梁双牙说來日山上见!鲍三爷牵着枣红马回家了。秋天來了。梁双牙既然觉得开发区的庄稼该收秋了。收过秋,让鲍三爷和枣红马带他上山挖渠造田。然后就你命大,命大有啥好,还得受罪。他这时才感觉到,苦难是裸露的,幸福永远在远方包裹着,苦难和幸福中间隔着一道门。这道门出來进去的都是咱农民啊!梁双牙感觉有点悲观了。

    第二天上午,鲍三爷牵老枣红马又上了山。

    初秋的庄稼长得很起劲,可初秋的日子却过得提心吊胆。开发区刘主任不断把金老板的口信传过來,说资金到位了,华夏工业城动工在即。

    入伏的最后几天,湿热的气流从平原的沟壑里膨胀起來,充溢到田野上來。梁双牙顶着烈日在田里施最后一遍肥。他摆出的面孔和他的心境正好相反,疲惫焦急的神色令人顿生怜悯。他找鲍真给他找刘主任说情,鲍真沒鼻子沒脸地跟刘主任闹了一通,刘主任沒表态,她就找梁恩华乡长,梁乡长是个正派胆小的人,由于他夹在宋书记和荣汉俊之间,蝙蝠村的事情很难插手。鲍真的努力沒有白费,刘主任还是回话说等梁双牙收了秋。梁双牙高兴得在地里转悠,忽然觉得心虚,像是欠了别人什么。他正想着为自己的歉意有所表示,刘主任又传來凶信,韩国金老板无法对总部负责,董事会将追究金老板的责任。就在庄稼來回拆腾的时候,陈秋兰又來添乱了。她是回乡跟梁双牙了断小卖部的,弄得梁双牙心情格外烦乱。陈秋兰知道他又与鲍真好上了,心里就窝着一股火,骂梁双牙不是一匹好马,好马不吃回头草!还说你就是有一座金山,你这土老冒也换不來一顿热饭!梁双牙气得发抖,恨不得一耳光将陈秋兰脸蛋扇歪了。两人打成一团的时候,梁罗锅和玉环娘急忙把他们拉开了。跟陈秋兰都分清了,梁双牙感觉很痛快,他最容不得农民瞧不起庄稼人。混帐日子简直不值得去过,委实活受罪,可是秋夜长长,苦日子只好活在盼望里……

    花盆里的谷子熟了。

    玉环娘把沉甸甸的花盆端给梁双牙看,梁双牙把眼睛死死闭上,心里一阵雷鸣电闪。这些天,娘发现他从不看谷禾,也沒浇过一滴水。娘以为他忘记了这株谷禾,其实是梁双牙不敢正眼瞧它。谷子熟透了,兔尾巴粗的谷穗安详地垂着,籽粒饱满,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往年瞅见这样的谷穗,他就在田地里收割,捆背,打场,铲谷茬。今年不行,他苦巴苦累经营的玉米、谷子和棉花还沒熟透哇。他分明感到田野漫天青光压下來的分量。种子、化肥、水费和工钱,掐指粗粗一算,就是几万块的损失哩。话又说回來,这种难堪痛心的局面也是有言在先,怨不得别人,怨就怨他有种庄稼的瘾,沒有收秋的命。想來又想去,他终于慢慢抬起头,在空荡清冷之中望一眼谷子。谷子黄黄的,谷秆谷叶谷穗都是黄的,在眼前漫漫泛泛黄出上百里远。最后苍黄的谷子只剩下一棵棵晃动的梢儿,又晃了几下,谷秆也不见了,像是沉进了看不见底的深渊。

    梁罗锅咂咂嘴巴哼一声,造孽呀!

    玉环娘流着眼泪说,双牙啊,认命吧,认命吧。

    梁双牙直挺挺地坐好,望了爹一眼,又望了娘一眼,说他想打鼓了。爹沒吭声,娘也沒吭声。梁双牙从墙上摘下那把爷爷留下來的鼓棰儿,望着那株谷禾,瞅着那一轮清月,默默地走到六角木鼓跟前,像当年验鼓似地击打起來。鼓声阵阵,把个农家小院搅得天翻地覆了。梁罗锅折弯了身子坐在炕沿上,叨着那杆玉嘴烟袋,勾头耷脑听那种背时的声音,一点提不起神儿來。

    鲍真走來,倚着院门听着,感觉蝙蝠乡的雷声就是这般浑厚。她听不下去了,大声问,双牙,别打啦,开发区的庄稼咋办?

    梁双牙停下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让他狗日的铲!

    你疯啦?那是几万元的血汗哩!鲍真肩膀抖了。

    梁双牙颤声说,我在外商面前是喝了血酒的!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不能丢咱中国农民的脸!

    鲍真吼着,人要脸误事!他们欺负人,我找找他们,我找大刘,找金老板,他们咋能这样呢?说完脚步呼呼地走了。

    梁双牙怅怅地望着她的背影,很沉地叹了口气。

    蝙蝠村的午后变得懒洋洋的,荣汉俊支书家里酒桌上的气氛却是充满了火药味。出于鲍真的压力,荣汉俊支书出面解决梁双牙收秋的事情。即使鲍真不给他压力,乡里也传來风声,说全国第二轮土地承包就要开始了,农民承包田的问題迟早要摆到桌面上來,自己再不表现一把,恐怕会很被动的。荣汉俊支书和刘主任的争吵忽高忽低。鲍真一颗心也像被什么绞拧着。自从鲍真找她,她就死乞白赖地将刘主任拉了來。她看见两个男人酒喝得挺闷,久久不说话。荣汉俊支书沉不住气地说,大刘,你小子从小跟双牙长大,你们都是我眼看着长大的。鲍真又该是梁家人啦,将來你们弄好了就是亲戚!鲍真不高兴地说,荣支书,谁跟他是亲戚?荣汉俊支书笑呵呵地改了口说,不是亲戚,一村住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呐!你就真忍心看双牙的笑话?刘主任将端起的酒盅往桌上一墩说,老荣你别血口喷人,我咋看双牙笑话啦?当初他请金老板喝酒时,我就一言沒发,准知道这是坐蜡的事儿。当时你不也沒放个响屁么。刘主任埋怨荣汉俊是假,他对梁双牙玉鲍真的和好有了醋意,韩国金老板急着用地是外因,他刘主任心里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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