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内因。荣汉俊支书显见得有了激动,从桌上站起身,款款踱步,红着脸说,大刘啊,当时我沒把这事当回事儿,种田不种田,不都有饭吃吗?现在看來,是我错啦!当初,开发区这块地,就不该卖给你们,这阵儿想起來,我悔青了肠子哩。
刘主任茫然地盯着荣汉俊支书,哎,老荣你沒吃错药吧?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当初卖地你可是积极分子!
鲍真插话说,听着,荣汉俊支书比你强!
荣汉俊支书动情地说,是分粮时,双牙那一句,我们是种粮的,把我打醒啦!沒有耕地,吃着老外的粮食,是够叫人寒心的。外国人直嚷嚷叫板,下个世纪谁來养活中国?我小小蝙蝠村,也得问一句,下个世纪谁來养活蝙蝠村!可眼下,我们就养活了自己,我这当支书的还有啥脸吆五喝六的……他眼窝湿了。
刘主任说,卖的地就卖了,有钱在,往后动员村里人开荒山……
荣汉俊支书艰涩地一笑,说,我们是要开荒山。蝙蝠村出了个梁双牙,他想种田,想开荒山,为勘测造山渠,他和鲍真困在山洞里五天五夜。真是房檐滴水照坑砸,这孩子跟他爷当年一个样儿!我们蝙蝠村有这样好小伙子,该扶一把哩。大刘,你无论如何也要说服金老板,让双牙收了这茬庄稼。这地,三四个年头都晾了,就差这个把月?真是的!
刘主任想了想,很为难地说,这事鲍真早就找了我,反复几回啦!我实在帮不了,得罪了外商,开发区就更沒指望了!就是梁乡长也不敢这么说话啊!弄不好上纲上线就是改革开放的绊脚石!
荣汉俊支书愤愤地骂,我看是你小子不愿帮!是不是吃人嘴短啊?
刘主任被说烦了,梗着脖子骂,傻小子梁双牙,给了你们多少好处,都來挤兑我,我不管,就不管!
荣汉俊支书突然扭转身,一个嘴巴抡过去,脆脆地打在刘主任左脸上。刘主任鼻子淌着血,咬住嘴唇,愕然地瞪着荣汉俊支书。
鲍真抱住荣汉俊支书,感到他身子发抖。
屋里静极了,唯有粗重的喘息声。
门打开,梁双牙扑了进來,他一直在窗外听着。梁双牙昂着脸,跪在荣汉俊支书腿下,声泪俱下,荣支书,别吵了,别打了,祸是我双牙一人闯下的,我是男人,就该敢做敢当……
鲍真一把扯起梁双牙,吼道,你的骨头不能软!然后瞪着刘主任,美丽的眉梢上锁着恨。她一甩手,率先转身走了。
刘主任眼里露出疑惑和恐惧,站起身,扑扑跌跌追下楼。嘴里喊着,鲍真,鲍真……
荣汉俊和梁双牙怔怔地站着。
秋天的早晨,日头还沒有出,鸟儿的声音就飘了过來。梁双牙牵着老牛去田里,看看最后一眼庄稼。鸟儿的叫声很好听,与横河汩汩流动的声音杂糅在一起,有一种悠远甜润的味道。快挨近庄稼地的时候,他瞅见谷子地里耀起一片晕光,像铺一片漾动黄光的古铜钱。他把老牛领到地头说,你进去吃吧,让你他妈的吃个够!老牛瞪大酱麻色的眼睛瞅他,一动不动,鼻孔里喷出长长的一股气。梁双牙气恼地骂,窝囊,跟我梁双牙一样窝囊!吃,不吃白不吃!他弓腿使劲将老牛推进谷田里。老牛嗅嗅谷禾的清香,打个转又慢慢走出谷田。梁双牙心腔一热,再也无力推牛了。他瞅见牛是挺着宽阔坚硬的胸膛,迈着柔韧有力的步子走出谷田的。老牛默默地啃地头上的青草。他狠狠地踢了老牛一脚,独自朝玉米地走去。昨天上午,他就将青青的玉米棒子卖了,卖给小贩煮熟玉米。城里人喜欢吃煮玉米。棉花和谷子不行,棉桃还沒绽开,一摁是嫩嫩的白水。谷子到是结穗了,里边瘪瘪的沒啥东西。如果再有个把月,一切都顺理成章。梁双牙情不自禁地蹲在地里,看着地垅里有他的身坯印子,那是他在田里睡觉时印下的。他听到持续不断的鸟叫,这里将拔地而起的是高楼、厂房和花园,也不会是鸟的领地了。他抬头看见高城市电线横过天空,鸟们整整齐齐地卧在上面。它们知道是最后的聚会吗?鸟叫使昏暝的青纱帐显得更加空阔寂寥。
梁双牙蹲着,身子僵僵的,老是不安地用手搓膝盖。直到看见一辆红色的宝马汽车驶过來,他才挺着胸膛走过去。金老板跟梁双牙握了握手说,怎么样,今天可是总部给我的最后期限啦!梁双牙不卑不亢说,我是个粗人,可从來不做软骨头事。你别走,过一会儿三辆推土机就会开过來。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庄稼人的格算不算人格?金老板尴尬地摇摇头,哎呀,你就别提这壶啦,其实呀,我也为你着急,替你痛心啊!农民种些庄稼不易哩。梁双牙竭力抑制着情绪,抬眼望着这座孤零零的高楼。这时的日头已经升起來了,蓝色玻璃幕照花了眼睛。金老板背着手,沿地头走了几步说,梁双牙先生,我很敬佩你这个人,我想雇你到华夏工业城里來。梁双牙笑笑,拉着长腔说,谢谢金老板的好意,我是农民,天生一副顶风噎浪的命!金老板,眼下我倒是有件事求你。金老板微笑着点点头。梁双牙说想到楼顶看看这片庄稼。金老板愣愣神儿,最后让司机陪着梁双牙上了楼。梁双牙看出來,金老板怕他想不开寻短见,不由意味深长笑了。
登在高处看庄稼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梁双牙呆傻了似地朝下望着庄稼。无边无际的青纱帐,在平缓坦荡的地头凝固了,远远近近的玉米、棉花和谷禾叠成模糊不清屏障。地上晃动的老枣红马,像一尊褐色泥塑。汽车和人蚂蚁一样的小。这一片地是怎么种下來的?从什么时候起?这是我梁双牙料理的庄稼吗?这样好的庄稼即刻就倒下了,一卷一卷地溶入泥土。他顿时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眼眶子一抖,疼出几滴泪颗子。他伸着滚烫的手臂,觉得喉咙一阵灼热,冲着田野大喊,我操你个姥姥!
梁双牙的眼睛像蒙了一层雾,再也看不真切了。他瞅见天空有一只盘旋的孤鹰,定住了一样,张着双翅纹丝不动。待他的目光与鹰眼对接的时候,孤鹰长叫一声,唿嗒唿嗒地钻进云层里去了。
看见推土机來了,他大步下楼。司机接过梁双牙递过來的烟,两眼发直,双唇颤抖了,叹道,多好的庄稼,说推就推啦?狗剩紧紧地抱住梁双牙,大哥,答应我,不推,我还给庄稼放过水呢。梁双牙眼直着,一把推开狗剩,吼,动手吧!狗剩退身的时候,险些把梁双牙带倒。梁双牙趔趄了几下,稳稳地站住了,见司机们还呆愣着,又吼了句,动手哇!
三辆推土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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