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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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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牙和鲍真商量,在山顶搭一座小草棚子,日后也好有个歇脚的地方。鲍真眼下对他是百依百顺。两人将油毡、苇草和绳子装在拖拉机后斗里。拖拉机开到山脚土包跟前就开不动了。梁双牙和鲍真将东西一步一步搬到了山顶。他们沒有看见烧石的鲍三爷,沒有看见一丝烟雾。梁双牙估计鲍三爷领着枣红马到土山背土去了。

    梁双牙在山石上跺跺脚,石头发出空洞的响声。他弯腰寻着,却发现一个黑黑的洞口。他惊喜地叫了一声,鲍真,这儿有洞。他意外的发现将减轻搭棚子的劳累。他将油毡和苇草抱进洞里,铺在潮湿的岩石上。他趴在苇草上打了个滚,一伸手,将鲍真也拽倒在上面。两个抱成一团格格笑着。他在这里的光线下瞅鲍真的脸,白皙,却隐隐透出淡黄的斑蛾。有女人陪着,梁双牙很踏实。他顺洞口往下看,那里,明明亮亮的淡黄的山路随着冈坡跌下,好像跌进了深谷。山那边,很远很远山的尽头,冒出一堆苍郁浓重的影子,那是陈秋兰的娘家稻地镇。这座腰带山的归属,两镇一直有争议。旧社会还闹出了人命。秃山荒着,后來沒人去死争了,陈秋兰她爹当人情送给了蝙蝠村。他管这山叫陈秋兰带过來的嫁妆。秋兰却不懂这山的分量,她从沒到山上來过一次,她只顾自己。梁双牙想着目光模糊了,凉凉的水滴落进脖子里,他缩着脑袋望着洞顶,洞顶的红岩上含着一片水珠,他觉得他和秋兰这段婚事,只不过是一个露珠儿般脆弱的梦。

    山里的天说变就变,一声响雷,伴随一阵阵山风吹进洞來。日头埋入云里,大山在苍灰的天穹下显得阴沉暗淡。梁双牙从來沒有听过这么响的雷,浑身打了个寒噤。鲍真也怯怯地展眼,双牙,咱们快下山吧。赶上连阴雨,咱们就困在这鬼地方啦!梁双牙掏出兜里的小本子说,我等的就是雨天哩,我出去看看,弄清山顶洪水的流向,将來造山渠就妥啦。鲍真拉拉他的胳膊说,我不让你去,那多险啊!梁双牙摘开她的手说,别怕,你等着我!说完扭头朝洞外看,山在云雾里缥缥缈缈,山梁子若隐若现。他知道大雨落下來之后在山顶集结,沿山梁子流泄到山谷,再沿干涸的横河河床滚滚奔流,润养平原上的生灵。鲍三爷背上山的泥土,就是被山洪冲下去的,淤积了河床。几百年上千年,沒有人敢打腰带山北面的主意,当年荣汉俊种黑田是在南面,这就是这个症结哩。梁双牙一探头,就有石块散沙硬硬地打在脸上。他拿一块油毡遮住脸,弯腰钻出洞子。梁双牙朝山顶爬了几步,滂沱大雨就落下來。

    乌鸦在雨里怪叫着,耷拉着水淋淋的翅膀钻进洞里。梁双牙瞪大酱麻色的眼睛,却看不到雨线,感觉雨水泼下來一样,砸在山岩上,发出亮生生的碎音。又爬了几步,他终于将一条腿卡在一块石缝里,另一只手攀住青棉树,探头观察山洪流向。急水从沟沟岔岔涌出來,汇往刀形的山汊子。山汊子里的水吼唱着滚滚而下,卷着山块、树枝和碎土。梁双牙看來是不可能拿本记了,本子早已淋透,他又怕脑子记不好,就背着一块长条山石,将它竖在了山顶,梁双牙撸着水涝涝的脑袋说,鲍真,这长条石就是座标,它是将來山渠的源头!

    鲍真点了点头,拉着梁双牙滑了几步,钻进洞里。雨水落在洞口,打出一片麻点。两人嘻嘻笑了一阵,就劈哩啪啦脱衣裳,拧水,然后就光着身子说话。鲍真默默凝视洞外好久,然后轻轻叹一口气,说我姥爷在哪儿?也不知他和枣红马咋样啦?梁双牙也感到了不妙,说鲍三爷别出啥事儿啊。他觉得眼前有些恍惚,是洞口雨帘子映花了双眼。洞外轰隆轰隆地响着,像千军万马在头顶奔跑,响声里有一种包孕天地、吐纳日月的浑然气势。他们的三魂六魄悠悠荡荡地顺溜飘走了。

    梁双牙不仅惦念鲍三爷,还惦念山脚下的小四轮拖拉机,惦念那片绿油油的庄稼。他们沒有料到,洞口却被滑坡的山石堵得严严实实。

    大雨持续到第二天黄昏。天晴得很彻底,沒有风,空气里是清甜的。腰带山下,横河水哗哗啦啦地淌着,载着满河草屑和花瓣儿。白色的花瓣儿贴在土包上,眷眷地不肯离去。荣荣和荣汉俊支书带着几十个强壮的小伙子上山,鲍月芝也來了。鲍三爷和鲍真的失踪,无疑给她带來了致命的打击,走路时腿都软了,荣汉俊让荣荣搀扶着鲍月芝。他们到处寻找梁双牙、鲍真和鲍三爷。他们漫山遍野地呼喊着,黄昏雨住,也沒寻着他们的踪影。荣荣的心沉下去就沒有底儿了,下山的时候,她几次瘫倒,被荣汉俊支书扶起來。人们彼此默默地走到蝙蝠河滩。

    荣荣眼一亮,尖尖地喊了声:鲍三爷的枣红马!

    人们望见老枣红马立在土包上,勾着脑啃着什么。吃东西?饮水?四处静静的,山沟里浮动着淡淡的腐植气味。枣红马身上有水,落霞映得枣红马身一片白光灼灼。荣荣和荣支书等人走到近前,惊呆了。老枣红马的舌头一卷一卷地舔一只人脚。唯有一只脚,很大很丑,脚根脚丫都沾满了烂泥。脚脖被湿泥埋着一半,四周是平缓的土丘。枣红马的眼流泪了,泪冲洗着这只泥脚。看见有人來了,枣红马猛地仰起粗颈,长角挑起一线泥水,雄壮地长吼一声,粗浑沉重的吼声传出很远很远,在腰带山的山梁子上久久回应着。残阳如血。百里长滩,在忽长忽短的枣红马鸣里,慢慢染上淡淡的一层红晕。

    鲍月芝定定瞧着,身体剧烈地一晃,嗵地跑在泥滩上,紧紧抱住这只泥脚,哑声哭了:爹啊----

    荣汉俊支书眼泪夺眶而出,鲍三爷啊!

    人们齐唰唰跪倒一片,七手八脚将鲍三爷扒了出來。荣汉俊用手在鲍三爷的鼻孔处一放,高兴地说还有呼吸。

    鲍月芝跪着给爹做人工呼吸。然后荣汉俊让人把昏迷的鲍三爷抬走了,到了镇医院才将老人抢救过來。

    荣汉俊和鲍月芝他们在等梁双牙和鲍真。梁双牙和鲍真沒有一点踪迹。荣汉俊心里被紧紧地揪着,他和鲍月芝一样都有一个可怕的预感,梁双牙和鲍真回不來了。荣汉俊考虑给他俩人开个隆重的追悼会,鼓励后來的勇者。等到第五天的时候,还沒找到人,尸体也不见。荣汉俊支书沉不住气了,他惴惴地找鲍月芝商量。鲍月芝哭红着眼睛说,等等,我总觉着他们活着,活着,活着……

    鲍月芝的预感是对的。那个不为人知的山洞里,梁双牙和鲍真依然扒着洞口的乱石碎土。潮气凝成水滴,从头发滑落到额头、鼻尖,然后溅在眼底,流到嘴里。梁双牙复又苏醒了。他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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