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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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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了很久的蝙蝠,盘旋在蝙蝠乡上空,最后耷拉着翅膀回巢了。蝙蝠乡北街上有条狗毫无生气地跑动。梁家老三梁炜在这个霜重秋凉的傍晚,看村头的落日,呼吸着乡间的秋风,全然沒有饮罢美酒人自醉的感觉。他回乡碰到的将是一件非常麻烦倒霉的事情。这个事情,大哥梁大立和二哥梁双牙都不能胜任。原先的二嫂鲍真能干,可是自从那场风波,鲍真与二哥断了关系,他一直为梁家惋惜。风起了,卷起漫漫灰尘。他在呼吸着扑腾起的土粉,感觉肺里沉甸甸的。城里的女友倪雪过來拉他回房里去他一动不动。他说,多厚多脏的土,快回屋避避吧。梁炜听着倪雪的话,心说在你们城里人眼中,我梁炜开生就是裹了一层厚土的土人。他说他小时候腿上有了伤,流着血,就是一把泥土糊住伤口,几天就好了。咱蝙蝠乡的土就药面子。他说得倪雪恶心得想吐,他想象着梁炜的血管里流着乡间的土粉。倪雪和梁炜在海王市明明豆奶厂相识。梁炜这个乡下打工娃,在城里是受白眼的,他沒有城里男人英姿和甜言蜜语,只默默地像拉磨驴一样工作。他曾经感到过乡下人无法言说的耻辱。他整日像惊驴一样,仿佛城里人一跺脚就能吓得他跑开远远的。他不明白自己是怎样被倪雪注意的。他从不敢打城里姑娘的主意。而倪雪偏偏选择了他,说他身上的东西丰富而令人玩味。他身上的东西有魅力吗?

    女人开了情窦,一见中意的,便走火入魔。后來梁炜想清楚了。自己喜欢在女人面前争强好胜。在城里豆奶厂,他和倪雪一同去美国进修,学习海外豆奶生产线,他的出色表现总是让带队夸奖。仅四年的折腾,梁炜就熬到业务副厂长的位子。他学乖了,学会算计人了。他感到城里到处都有陷阱,稍不算计就会掉进去。他怀揣着一种不安而亢奋的神秘感,在城里人的窝子里抢食吃。他占了城里人的便宜,堂堂皇皇地占了便宜。走在城市的高棂下,他感到城市对他说,乡下小伙子,城里的便宜不是白占的,你要准备付出代价。可眼前的乡村也不让他踏实了,稻田污染案,使他从一个记不清的恶梦里惊醒,悚然爬起來。他两眼空洞地盯着村巷。傍晚的村巷显得很乱。梁炜愤愤地骂着,啥小康村?像粪,像垃圾!

    乡下人醒事晚,在外面的世界里走一遭儿,水路旱路都得走。苦日子活在闯荡的盼望里。于是板结的岁月像冬田似的一沟沟地翻开了。他像飞來飞去的燕子,他的巢就筑在娘的背上,一回乡便有了高度。晚上,梁炜将写好的诉状念给父母大哥二哥听,念得两位老人泪流满面。梁炜咽下一口干涩的唾沫,然后将诉状揣进怀里。他怀揣着父亲的厚望啊。父亲忙忙碌碌的劳作,却忽略了生存的法则。从老人沉重悠长的叹息里,藏着怎么抖也抖不掉的东西。这东西是啥?梁炜也说不上來。

    转天一大早儿,梁炜和倪雪准备出征的时候,梁罗锅想为儿子击鼓。他缓缓走到墙头,摘下挂在墙上的两只鼓棰。红木鼓棰上满了稻禾。老人抖抖地抽出这束稻禾,将稻禾拿打火机点燃,在屋地烧成一堆黑灰。倪雪问,鼓棰上为啥绑着稻禾?梁炜说这是我们家祖传的规矩,祖传六角木鼓是农民的护符,鼓棰绑上稻禾,润生百谷,五谷丰登。每当逢年过节,结婚庆典,还有丰收后交公粮了,就击打醉鼓。倪雪点头笑了,说真有意思。为啥烧稻禾?梁炜说今年稻田出事了。梁罗锅把剩余的鼓棰扔给梁大立和梁双牙,神色庄严地说,老大、老二,咱老梁家都是喜庆的时候击醉鼓。今儿不是,今儿是去城里打官司。你爸心里窝囊,还想给打上一阵。俗语说酒壮行色,今儿咱爷仨击鼓给你兄弟壮行啦!梁大立和梁双牙抓着鼓棰奔过去。梁炜不动声色地点头。梁罗锅和两个儿子运了运气,两腮一鼓一瘪,挥动鼓棰儿击打起來,鼓声阵阵,梁罗锅击得摇头晃脑。老人将一腔的忧愤和满心希望都溶进这鼓声里了。沉闷的鼓声在梁家小院回荡,在初秋的大平原上久久萦绕着……

    醉鼓声招來了围观的村人。

    那些受灾的稻农也來了。他们指望梁炜能替他们申冤。梁炜走到父亲跟前说,爸,我走啦!梁罗锅仍在吹着,沒瞅儿子。梁炜又说,爸,有你老人家的鼓声,你儿走到哪儿都壮胆儿哩。梁罗锅还沒理他,泪流满面了。梁炜默默走到院墙边的摩托旁,骑上摩托,倪雪骑在后边,搂紧梁炜的腰。摩托缓缓驶离了小院儿。梁炜沒想到梁罗锅击鼓跟出了小院。木鼓让大哥二哥抬着,梁罗锅击鼓一直送到村口的老槐树下,他身后跟着稻农和奔跑的孩子们。站在村口,梁罗锅全身陶醉过去了。梁炜的摩托渐渐远去。隔老远,梁炜扭回头,朝村口好一阵张望,眼泪夺眶而出。

    上午十点左右,梁炜和倪雪走进县法院经济厅办公室。他们找到了侯科长。梁炜和倪雪坐下來,坦坦然然递來诉状。侯科长点点滴滴看一遍诉状,一愣问,有鉴定证明吗?这可够严重的。梁炜又拿出县环保局和县保险公司的鉴定书。

    侯科长又是一愣,蝙蝠乡?是不是梁恩华的乡长?红星轧钢厂,是不是荣支书?梁炜问你认识他们?侯科长笑了,岂止认识,太熟啦。梁恩华是县领导班子的三梯队,你们告他?还有荣支书,是大名鼎鼎的优秀企业家。这两人正走红,闹出去合适么?你考虑过后果吗?梁炜倔倔地说,我不怕,有理走遍天下!侯科长暗笑,真有意思,这回有好戏看啦。不过,你们要有思想准备,怕是台好开,戏难唱啊!梁炜不肯屈尊俯就,他说开弓沒有回头箭。

    人在倒霉时,总是巴望着转运。梁炜发现梁罗锅的情绪渐渐从绝望中挣脱出來了。梁炜叮嘱说,这一段是法院调查阶段,有啥事就多找高乡长。梁罗锅瞪眼,就不可以找你二叔啦?梁炜说,我不是说二叔变了,在蝙蝠乡,有他这样正派能干的乡长,也算是福气。我很佩服他。但是在处理这件事上,我们是有矛盾的。他与荣汉俊立场相近,反对我们上告。你找他,他能管我们?他只会帮倒忙!梁罗锅说,恩华毕竟是你二叔。他闹过去就啥都忘了,跟你爷一个脾气。梁炜说二叔恨我,恨我撅了他的面子。爸,当官人的心啊,你不懂。梁罗锅叹一声吸烟。梁炜和倪雪收拾包裹。梁罗锅朝老伴递了一个眼色。老伴从奖状后边摸出个纸包來,递给梁炜,让梁炜将2000块钱拿上,出门在外挑费大。梁炜不接,妈,我们有钱。梁罗锅说这诉讼费咋能你花?梁炜说,我是你的儿子,应该的。倪雪说,官司赢啦,法院还给呢,说着就格格笑了。梁炜将母亲塞來的钱,又塞到母亲手中说,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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