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双牙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夜幕四合。他透过窗玻璃看见玉环娘端上两碟菜,一盘油榨蚂蚱,一盘腌酸莱。梁罗锅吃过饭已经去了小卖部,老三梁炜忙着厂里的事情,很少回家來看看娘。大哥梁大立的孩子趴在那里写作业。梁双牙问玉环娘看见秋兰沒有?玉环娘说秋兰的表兄把她接城里去了,说是给你们卖房子结婚用。梁双牙沒好气地骂了一句,就知道进城,就咱这农民进城喝西北风啊?玉环娘不想全家一古脑进城。一家人赖在县城里是很难活的。梁双牙坐上炕就闷头吃饭,吃完饭他要到村口小卖铺替回老爹梁罗锅。他努力嚼着蚂蚱,像嚼猪耳朵似的咯吱咯吱响。他想人就是要给自己鼓气,晚上他还要去找荣汉俊支书。他正吃着,玉环娘告诉他秋兰到处找那盆君子兰,说找不到就将花盆里的谷子撕碎。梁双牙耸起弓一样的眉毛吼,她敢?给她仨胆子!跟她明说,我讨厌那盆君子兰。玉环娘锥起眼睛盯他,梁双牙在玉环娘含怨的视线里草草吃完了饭。他对玉环娘说想种地,玉环娘枯着一头白发,伤感地说,还是种地好,种庄稼牢抓实靠哩,这小买卖做着叫娘心里不踏实。可哪有地呀?梁双牙说,我有办法,就怕秋兰不同意。她回來,你劝劝她!他说话时脸上有了一股豪气,表明他有一番更大的作为已经运筹好了。刚才在荣汉俊支书家,他从鲍真嘴里讨了底:韩国在亚洲金融危机里是重灾户,韩国金老板不会很快筹集资金上马的。他想找一找金老板,将那片地暂时租种,租种的时候他腾出手來开发荒山。玉环娘喘一喘浊气,定定心说,你呀,跟你爹一个样。用着你娘做啥?梁双牙眼底溢出真纯的东西,娘,借我点钱,请那个金老板吃饭。玉环娘的老脸笑成菊花,我就知道你有事。你要多少?梁双牙伸出个巴掌,说得500块!请这号人,钱少了拿不出手哇!玉环娘转身到里屋去了。梁双牙知道家里积攒的那点血汗钱,都被陈秋兰手拿把掐攥着,他不仅一个子抠不出來,反倒会惹上一肚子气。他只有向玉环娘求救,望着玉环娘的背影,他心里很难过。玉环娘手里这点钱都是从鸡屁股里抠出來的。他勾着脖子吸烟,狠吸一口,两肋内缩,丝丝缕缕吸进丹田里。
转天上午,太阳很毒。梁双牙将花盆里的谷子浇了水,就去找荣汉俊支书。当初占地的时候,荣汉俊是向梁家耍了手腕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荣汉俊觉得沒啥劲头了,昨天夜里,有鲍真和荣荣替梁双牙跟他说情,荣汉俊觉得是时候了,应该向梁家买个好儿的时候了,这样的话,可以缓解村民由于占地告状的危机,还能给占地外商一个颜色看看。韩国外商觉得抓住了开发区的刘主任,就不拿荣汉俊当成一回事儿,金老板想错了,在蝙蝠村的地面上,谁不拿荣汉俊这个村长不当干部,谁离着吃大亏就不远了!荣汉俊支书打电话约上乡开发区刘主任,讲了讲梁双牙的意思,刘主任爽快地答应了。梁双牙就搭上荣汉俊支书的凌志汽车去了县城金苹果大酒店。
城里的太阳也很毒,沒有风,沒有云,梁双牙听见后脑勺上的太阳滋滋响着。走进豪华的酒店,冷风扑面而來,梁双牙额头上的汗不用擦,转眼就干了。他怯怯地张望着,咕哝道,荣支书,你说鲍真会來吗?荣汉俊淡淡一笑说,她会來的,双牙啊,尽管鲍真你们沒成夫妻,可你应该感激他,昨天是他和荣荣找我给你说情!梁双牙感动地说,我知道,我知道。荣汉俊说你小子知道就好,日后得知恩图报啊!梁双牙又点了点头,然后问,我就带了500块钱,这地方,能够吗?荣汉俊支书用手掌擦了擦自己的大鼻子大脸,汗水淤积在手掌心里一碾就沒了。村里的许多地都是经他手卖出去的,他不愿在公开场合乱表态。荣汉俊见梁双牙的样子好笑,就宽心说,双牙,咱庄稼人穷,再穷也不能在老外面前丢份儿。你出500块,剩下的我兜着。梁双牙袖着手一笑,哪能让你出钱?给我办事儿,你能來就让我感激不尽啦。他从荣汉俊支书眼神里看出他是向着自己的。他多次找荣汉俊支书要地,荣汉俊支书也找不出个万全之策,眼见着日子就耗尽了。他说不清弄到土地后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总之地不能荒着,看见洒过自己汗水的土地荒着,他的精神就极度失衡。荣汉俊支书说,双牙,这几年做买卖,你还能吃地里的苦吗?梁双牙唏溜唏溜地笑了,你瞅我是买卖人吗?再干下去,恐怕连秋兰都搭进去了。荣汉俊支书说,听说你们秋兰不愿回村了,想在城里买楼房,真的吗?梁双牙摇摇脑袋说,别听娘们家碎嘴贱舌瞎白话,沒权沒势进城还不饿死俩仨的?荣汉俊支书说,秋兰不是有个在城里做大款的表兄吗?你们有好亲戚哩。梁双牙恼成一张猴腚脸说,别跟我提他,我不认那混帐亲戚!荣汉俊支书愣了愣,抿嘴笑着,那眼神好像在说,那个表兄怕是早给你戴上了一顶绿帽子。梁双牙焦急地看看表,说开发区刘主任和鲍真为什么还不到?荣汉俊支书告诉他,刘主任那小伙子正追着鲍真谈恋爱呢,人家进了城还不得逛逛商店?梁双牙恍然大悟,心里酸溜溜的。他盯着窗外,街上人流如涌,也闹不清从哪冒出这么多人來。他心里骂道,瞧一个个美的不知姓啥,断了粮食,饿上几天就得他娘的趴架。
日错午的时候,鲍真、刘主任和韩国金老板一同赶來。梁双牙见到鲍真的时候,显得有些紧张,因为他听说刘主任跟鲍真搞对象,就不敢跟鲍真多说话,免得刘主任看见了吃醋。金老板提出吃西餐,荣汉俊支书就招呼众人换了一个雅间。梁双牙跟金老板握握手,金老板细细打量着梁双牙,笑笑说,如果我不能把地让你租种,是不是就不请我吃饭啦?梁双牙心头一紧,大大方方地笑道,人见面是缘分,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嘛!金老板脸色松活了,哈哈大笑。吃饭敬酒的时候,金老板果然在租地问題上沒有让步,梁双牙隐约感觉到不妙,仿佛看到荒地上有人刻下一道道残忍而可怕的痕迹,使他的脸色变得阴郁起來。他的表情让鲍真看在眼里。
鲍真坐在旁边愣许久说,瞧你梁双牙,打起精神來,别一副荒年歉收的模样!你的要求是正当的嘛,金老板不会不给面子的!
梁双牙心里有什么东西揪着,讷讷道,大家别误会,不是我梁双牙非要租种这块地!你们要是立马盖了房子建了厂,我也就死心了,也就不这么折腾啦!
金老板打熬不住了,说,韩先生,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厚道人,吃苦,耐劳,不过,我们公司九月初就要上设备,是怕你受损失啊!
梁双牙倔倔地说,不对,你是怕我讹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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