⒉ 夜来不觉风雨声
谁都知，小孟现在可是个代课教师，饭碗子捏在别人手里。今高兴了，说要你；明不高兴了，就会想着法子策划一阴谋让你走人。有道是：在这乡镇一级的学校里，公办教师就像是正宫娘娘——大老婆；民办教师就是如夫人——小妾；那代课教师，纯粹就是使唤丫头，任人摆布。如果要想“扶正”，小孟除了有个大专文凭外，还要另加一个商品粮户口才能有资格儿转正。正巧这几年，共和国为广大百姓谋了件好事儿，过去只有城里人和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才能享有的商品粮户口现在是农业户口的人也可以花一笔钱卖给你了。让大家伙都能感受一下吃皇粮的人味儿。这倒有点像封建社会里的捐班，掏钱买个官受受。只见得大街小巷哗哗啦啦地一下子全动起来了。不少土坷垃已埋了半截子的黄发老伯乃至刚刚坠地的呱呱婴儿也给买了个商品粮户口。因这玩意太重要了，差不多值人半条命。初开始一个户口要讹你六千；后来降到了五千；之后是四千、三千；最后是一千了……。十年还没完，什么农业户口城市户口全扯蛋。共和国这会突然说不用户口了，只要一片小身份证就全能上天了。
“啊哟—— 要命哪—— 这简直是上了狐狸的当受了参议院那帮高参王八蛋的骗了吗！罪过啊罪过。真真是：官有十条计，九条民不知啊。再聪明的奴才也斗不过半个主子呀。冤枉、冤枉。”气得不少人是啊噗啊噗地差一点满地儿打滚。
“血汗吔——他奶奶的，就这样松松地给人套走了。”
想当初小孟经人介绍嫁给了夲镇的小伙儿张军。张军从部队复员，以工代干在乡农经站物一角色。终日里骑着站上给配下的那辆125型摩托车呼啦啦来了又呼啦啦去，满眼里是个吃肉做大事儿的好料子。小孟嫁到马粪沟，在中学当了一名代课教师。拿钱虽说不多，但也能糊住自已的鼻子嘴。上学期末了放暑假，镇学区拨给她一个转正名额，可条件必须有商品粮户口，而她还是个农业户口，没法。为了这转正，她下决心非买一个顶上不可。可下决心容易操作难；她现在是手里一个子没有，没有不说还拉着一沟子的账。当初和张军这小子结婚时就借下了债。说起这个张军颇有大将风度，经常是：“钱是个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就是花的，也是能挣的。抠鼻子唆指头没意思。”结果是成家三年，大借大用，小借小用。稀溜稀溜一个子没攒下反欠了三千多元。时下买户口又要生生宰她四千元，为这钱小孟是伤透了脑筋。她的父母现在是帮不了她且渺在百十公里以外，因她底下还有一弟一妹要她爸妈养老退休，前路无着。思来想去：决定还是问她一个表姨去借。
这天张军备着礼，骑着摩托直奔市上小孟她表姨家。她表姨一听要借钱，愣着上下瞅着张军心里直嘀咕：这俩人几年里折腾来折腾去还欠着一屁股的账，这会儿又借钱，鬼见了都害怕。她姨小小心心地问：“这会又…借钱干啥？你们有…能力还…还那么多的账吗？”
张军和小孟在家早把瞎话给编好了，接口回道：
“不怕！这回是为小孟转正买户口用。只要一转了正，工资一长二百八；前两年的工龄也全补发。这一下，账就可以还得差不多了。姨，你就放心，绝对没问题。如果把这次转正的机会给逛过了，那可就害死人了，小孟是再没出头之日了。啊？”
听了张军这一番恳切的话，她姨还能说什么？只好借给他们四千吧。
张军拿到这钱后不觉得是又背了债，倒像是在路上一跟头拾了个钱袋子，兴奋地像喝了纯氧。他一个趟子往回放，高兴的劲儿巴不得见人都想给透一下。
自张军出发去借钱，小孟心焦得七上八下，时不时地跑出校园去路上守望。终于，张军骑着摩托回来了，她急切地上前就问：
“拿到了？”
“拿到了！”张军一副大功告成劳苦功高的样。他抹了一把板寸头上淋着的汗，一甩头道：“走。家里去。”
进了家，他从西装内袋里拔出两打新崭崭的大票子，“嘭”地往写字台上潇洒地一甩，道：“行了，这事就成了一半。”然后往沙发上一靠，放展了两臂，感觉是出了大力流了大汗，辛苦得很呢。
小孟笑笑，知道：这是小丈夫要她表扬表扬呢。她连忙拿起扇子凑过去，一手撸撸张军的头，一手给他扇着凉，道：“喂喂，幸苦了幸苦了小阿弟，抚抚、抚抚……”
一阵温存满足之后，张军道：“事还没那么简单。你想，填表转正，还得中学的头儿签字什么的。这一路签到教育局，等确实发了文，转了正，少说不得搞半年？这段时间，咱还得把校长马鹏程这家伙好好地给维住。”
小孟切切点头道：“确实，得稳住。每个新学年开始，俺们代课教师就如同过关，拨拉人头总是先拿你开刀。”
张军道：“这样，不如借着今天放假，马鹏程还没回市上，晚上把这狗东西请来喂一下。不然一旦放了他回了家，你还得去市上找他请他，麻烦不麻烦？”
“对，很对，得抓紧机会喂他一下。这样，下午你在家赶快去采购些东西就张喽着做，放假典礼一完，我就想办法拽他来，缠住他。机不可失。”
“行。就这样。”小两口拟好了一份计划便分头行事。
半下午，放假典礼呼呼隆隆搞完了，学生老师跟解放了样，满校园里你追我喊，都急急惶惶地往家赶。按照中午拟好的，小孟把学校另两个头儿也通知了，即教务主任翟老婆子。此人自以为在夲乡夲土从教多年，有能有威有资格，在学校里一言九鼎。似乎没有马鹏程可以，而没有她翟老婆子则一日不成。如此，凡来本校谋得代课教师一职者没不想溜她一下的。再就是总务主任张得喜，这张得喜是得而就喜，真真是名副其实。
傍晚，老师们也开始放假散伙，小孟紧跟在马鹏程的身子后面断着催。马校长这会儿也着实地忙，他安顿好一圈的事回过身来对小孟道：“啊呀小孟，你看我忙得抽不出身，你们的心我领了。这饭，今天我就…不去了？”他从容地嘿嘿嘿地直笑。
小孟一听紧张了：“噢，不行不行，马老师。这几年你对我们也够关照的了。我们家张军一直埋怨说，也没正儿八经地好好感谢您一下，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平时大家都忙，所以一直捱到这会放了假才……你如果不去，这让我们咋安得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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