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说：“还嘴硬！”说着，扬起的巴掌往下落。狗蛋见娘当真打下来了，往娘怀里一滚，嘻嘻笑着，伸手去抓娘那两个下垂的包包。花儿给儿子一抓，又被他的憨皮顽劣一逗，忍俊不住的想乐，却忍耐着，阴沉着脸，不给儿子好脸色看，一面揪住他的耳朵，苦口婆心的教育起来。
狗蛋还有一半儿尿憋在肚子里，不多时便忍不住的要尿尿，下床去茅房。刚巧莲花也要去小解，姐弟俩先后出了堂屋，往茅房里去。当时狗蛋没穿衣裳，莲花也只穿着小背心大裤头。莲花为了抢占茅坑，先跑进了茅房。狗蛋进来时，莲花已经在茅坑上蹲着了。于是狗蛋便站在莲花前面不远一点，对着墙根子尿尿。因听得莲花刺刺拉拉的尿的急，狗蛋扭头去看。
莲花见狗蛋歪头看她尿尿，立时就恼了，喝骂道：“死蛋蛋！”狗蛋回了一句：“死莲花！”说时，尿完了尿，拔腿跑了。不一会莲花也出了茅房，抬眼见娘站在院子中梳头，便告状说：“娘，刚才俺小弟看我尿尿！”花儿气得哼一声，还没说话，狗蛋站在堂屋门口说：“那你还看我尿尿了哩！”花儿气不打一处来，骂过女儿“真大一个闺女了看你小弟去茅房也不知道忍着点儿跟他争啥”，又回过头去跟儿子旧账新账一块儿算。
这时狗蛋仍旧没穿衣裳，花儿很得势，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狗蛋挨了打，只怨恨莲花，拿眼瞪她。莲花不去睬他，说了声“该”，回屋去了。花儿见儿子梗着脖子，很不服气的样子，又打了他一巴掌，说教了半天，去屋内拉被子出来晒。此刻太阳已经出来了，泛白了脸，照耀着很明媚的一个早晨。晾晒好被子，花儿去洗了手脸，然后走进灶屋做饭。
莲花换上了花格子褂子和粉白色长裤，随着翠花走出来，瞅见铁丝上搭着的被子湿了一大片，当即嘲笑起狗蛋来。狗蛋先是被娘打了，这会儿又给二姐嘲笑，发起狠来，满院子撵着莲花打，搅动得清晨的空气都嘈乱不安起来。翠花习惯性的走到鸭圈木栅栏门前，手扶栅栏门，伸头往里瞄。鸭子们以为她来喂食，蜂拥到门前，伸长了脖子叫唤。翠花没有瞅见鸭蛋，很失望的离开了。鸭子们大概也很扫兴，呱呱抗议了一阵子，也就安生了。
如今一家五口已经起来了四口，只有男主人李石磙还缩在书房里。书房的门紧紧关闭着。莲花和狗蛋俩孩子追逐打闹了半日，鸭子们也吵闹了许久，这李石磙究竟睡得有多死，居然对门外的嘈杂声充耳不闻，这可不像他往日的作风。平常里，常常是花儿还没起来，他已经开始打扫院子了。花儿不由得满腹狐疑，指使狗蛋去叫门。狗蛋舍了莲花，拍门叫“大”。莲花也过来拍门叫“大”。
花儿见俩孩子叫不开门，心下便惊慌起来，亲自来叫：“石磙哥，你听见了没？”一面试图推开房门。只是房门推不开，也不听李石磙应答，顿时恐慌得脸色煞白，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只想这下可是完了，撒腿去喊娘。跑出院门，又急忙停住了脚步。当时乔大爷正站在院门外一边吸烟一边揣摩半夜里梦见连天接地的羊群是个啥意思，瞥见花儿急刹车似的猛地停顿在那儿，不觉问：“花儿你干啥哩？”花儿听到问声，方才注意到乔大爷，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说：“乔大爷赶紧来！”说着，眼泪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乔大爷听她说得急促，又见她泪流不止，吓了一跳，一面随她急匆匆的走一面问：“咋回事儿啊？”花儿哭道：“谁知道哩，叫也叫不醒。”乔大爷说：“谁呀？”花儿说：“她大。在书房里哩。”说着，已到了书房门口。乔大爷弯腰伸手，扣住一扇门的下端，用力将它卸掉搬开，率先钻进去了。花儿随后跟进来。两人跨到床前，但见李石磙头朝外，侧身面朝里，蜷缩在一条藏青色薄被子下面，动也不动。花儿只当他死了，一口气没上来，俩腿一软，瘫在床前，人事不省。
这时翠花莲花和狗蛋也进来了，姐弟仨见娘那样，忙不迭的又拉又拽的哭喊。乔大爷顾不上李石磙，先来抢救花儿。等把花儿救活了，才去查看李石磙。此刻李老太太和三妮儿听到仨孩子的哭声，赶过来看咋回事儿，见李石磙那般摸样，均放声大哭，立时惊扰了四邻，田祖业一家子、马二嫂、独眼牛、胡丽娜等人先后跑来了。只见胡丽娜也不去劝说安慰花儿或者李老太太和三妮儿，摇晃着李石磙边哭边说：“你是咋啦，你起来呀，睁开眼看看，天都亮了，太阳都出来了，咋能这样睡懒觉哩，孩子们可都看着哩呀。”
哭得那个伤心，看情景比花儿都伤心十倍。花儿、李老太太和三妮儿都身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不曾留意到胡丽娜这一反常举止，不过田祖业等人都看得明白，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只是让人费解的是，胡丽娜那一通哭诉还没完，但见李石磙翻身坐起，很不耐烦道：“都哭啥里，睡个觉也不安生！”一语惊煞了所有人。李老太太愣了一愣，骂道：“七孙介儿，一大清早你干脆掂刀把我杀了好了！”乔大爷虚脱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田祖业等人也忙劝说李老太太、花儿和三妮儿。胡丽娜见没人理她，又看李石磙好端端的没一点事儿，悄悄抽身走了。路过乔大爷家院门外，见那只甩也甩不掉的小羊羔站在门口冲她咩咩叫唤，不由得使劲跺了一下脚。那边花儿也止住了悲声，不过眼泪还在往下掉，不知这眼泪里包含了怎样一个心态。
李石磙大概为自己的表现尴尬起来了，去褂子兜里掏烟吸，没找大，遂又去裤子兜里掏，这回倒是把烟掏出来了，不过顺带着把那封没寄出去的信也带出来了。三妮儿见一张折叠得整齐但有些皱的纸掉在了被子上，似乎是她托付哥哥寄给丁建飞的信，便伸手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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