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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寄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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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烟袋锅敲死健硕羊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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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黑影原来是田家俊,他身上背着的长长的东西,是李石磙许下许多承诺方才从赵坤那儿牵去青年场的大黑狗。几个年轻人先后离开青年场回家过年,把大黑狗留在了那儿。酒窝儿临走之前,原想拜托胡丽娜照看它一段时日,只因胡丽娜一心要留她过年,她只顾推脱她的盛情了,就把它给忘在了脑后。田家俊见青年场中无人,只有大黑狗在大铁门里面,扒着门缝急得哼唧叫唤,遂起了心思,拿两个馍浸泡了辣酒,从大铁门下面的缝隙里塞给它。

    大黑狗几天未进食,饿极了,两口就把那浸泡了辣酒的馍吞下肚子,不大一会便醉倒在地。田家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一根木棍将门下的地面掘出一个坑,探手把它拽出来,恐它一时醒了不好对付,举起木棍照它头猛夯了十来下子。可怜大黑狗贪图一时果腹,命丧木棍之下,一丝冤魂飘离躯体,无处可去,正在彷徨,只见坡坑里钻出秃膀子乌鸦,便奔它去了。乌鸦厌恶它因贪婪而毙命,不愿收留它,却又架不住它苦苦哀求,只得给它指了一条道,打发它去了东条沟和三干交汇处,那儿有一条夭折的狗崽子。

    且不说大黑狗跟狗崽子如何相处,单说田家俊背着大黑狗的尸体,趁黑躲躲闪闪的往家来,眼见到家里,正暗自庆幸一路上没有遇见人,猛听一声问,吓得一跳,不敢稍作停留,撒腿就跑。花儿和胡丽娜见他一溜烟跑了,情知撵不上他,就喊抓贼。她俩没认出来他是田家俊。乔大爷听到喊声,慌忙穿衣起来,顺手抓起一把铁锨,出来问:“贼哩?”花儿抬手往西一指说:“朝那儿跑了!”乔大爷拉着铁锨就去撵。这时田家俊已把大黑狗藏在了家里,又装做好人出来抓贼。俩人咋咋呼呼的找了大半天,也没找见贼的影子,却把左邻右舍都惊动了。大家乱了一阵子,对贼人的出没表达了不同程度的担忧和愤慨,被一股袭来的寒风吹散了,夜随即寂静下来。

    乔大爷回到家中,随手扔了铁锨,走进堂屋,蹲在那只干吃不走羔的水羊面前,滋滋吸烟。水羊不理解他此时的心情,瞪着眼注视着这位年近花甲的孤寡老人,猜度他这会儿心里都在想些啥。如今它长大了,也长壮了,膘肥体厚,一身白毛愈加的雪白了,油光闪亮。假如它是一个人,必定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唯一的缺憾就是特冷淡,空有水羊的外部特征。这特征欺骗了乔大爷,也欺骗了所有关注它的人。人们对它失望透顶,从起初的喜欢,慢慢演变成了厌恶。胡丽娜不止一次的向乔大爷建议:“你还留着它干啥,赶紧牵到集上卖了,别耽误再养一只能下羔的水羊,我还等着抱羊羔当儿子养哩。”

    花儿也曾后悔道:“看它是水羊,长得也好看,喜欢人,就要了它,谁知道它是不下羔的水羊啊,要是知道了,就不要它了,要那只小垫窝儿了,看着它小,不起眼儿,一窝下了四个羊羔。”不过也有人替它叫屈:“兴有不下蛋的母鸡,也兴有不生孩子的女人,咋就不兴有不下羔的水羊哩!”听起来倒很像一句玩笑话。因见乔大爷复连吸了七锅子烟,估计他的双腿应该蹲麻了,更进一步,若小腿肚子跟大腿粘连在了一起,可是个大麻烦,水羊出于一番好意,咩咩叫两声,提醒他站起来活动活动。

    不想乔大爷不但不领情,还冲它发狠道:“不用你叫唤,惹烦了我一刀宰了你!要你啥用,天天伺候你呀!又跳出贼来了,再把你偷跑了,少不得也是一刀,我这一年多岂不是瞎忙活了!”水羊又咩咩的叫,似乎在向他告饶。乔大爷理解为它饿了,骂道:“畜生!就知道吃,吃饱了你干活啊,给我下俩羊羔出来,也算我没白养你一场了!胡丽娜等着你下羔,花儿等着你下羔,一圈子人都等着你下羔,你可倒好,俩腿夹得真结实,叫人家看不够我的笑话!我一辈子没娶媳妇,没儿没女,养了个你,跟我学,看情形也是一辈子这个样子了!我可真是倒霉到家了,人拉寡汉,养的畜生也拉寡汉!人家都撺掇我喂母鸡,说下了蛋就管吃了,打量着是好心哩,那是在看我的笑话,都是因为你,你不下羔,那喂的母鸡就下蛋了?我就不喂母鸡,他们想再看我的笑话,急瞎眼!公鸡我也不喂,谁知道喂出来的公鸡会不会打鸣儿哩!要是不会打鸣儿,又钻了圈套了!”

    这时那水羊站起来,伸长了脖子,用嘴巴来拱他的腿,安慰他的意思,劝他别再生气发牢骚了,大冷的天,冻病了可是不值当的,赶紧去床上裹了被子躺一会儿,不然天可真亮了。谁知这一拱把他拱坐地下了,水羊急忙咩咩叫两声,向他表示道歉,不是故意的,请他原谅。乔大爷很恼火,扬起烟袋锅子照他头上猛敲了几下。按理说这烟袋锅子敲在羊头上,应该是小意思,疼是疼了点,也不至于把羊敲死了。然而事情偏偏就这么古怪,只见那水羊一别艮头,扑通卧倒了,一命呜呼,正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

    乔大爷万料不到几烟袋锅子能把一只健硕的羊敲死,只当它累了卧下歇息,也想起身去睡了。忽听胡同里传来说话声,嘟嘟囔囔的说没醉还能喝,料想必定是李石磙喝醉了酒才回来,忙站起身,想要去搀扶他一把。刚跑到大门口,又猛然间停住了脚步,心情十分沉重的哀叹一声。原来自打老太太跌跤,花儿流产——到如今他还不知道真正流产的是老太太,老太太自然不好开口跟他说,必是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中去了——两个人就对他爱理不理,不到万不得已,实逼得没办法了,才跟他说上一句应付的话。这会儿出去搀扶他,他一个醉人,见了他,借着酒劲,那窝在肚子里的难听话还不一股脑儿都倒出来呀,实在是自取其辱,故而乔大爷犹豫了。

    一愣神的功夫,李石磙已经走到自家门外,啪啪拍门,一面叫花儿。紧接着,便是花儿急促的应答声。乔大爷明白,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遂落寞的回到堂屋,继续对着已听不见他说话的水羊唠叨。不知何时,屋内亮堂了,原来早已天明了。再看那水羊,四蹄伸直,探手一摸,身子冰凉。乔大爷惋惜了一回,却也无可奈。凭着记忆中的一点模糊的印象,笨手笨脚的把羊收拾干净,扛起羊筒子给花儿和李石磙送去。乔大爷想:“如此一来,花儿和李石磙或许能回到以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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