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花儿已经起来了,正在扫院子,但脸上的睡意犹存,显然还没洗脸。乔乔大爷一进院门,便说:“花儿,这个羊筒子给你,留着过年。”花儿抬头一看,只见乔大爷扛着羊筒子,快走到院子中间了,十分诧异道:“哪儿弄的羊筒子啊?”乔大爷说:“那只大白羊,不知咋啦,就死了。”一面说,一面脚下不停,直往灶屋里去。花儿惊道:“咦,可是怪了,昨天我还见它好好的,可精神了,没病没灾的,咋一夜没过去就死了哩?是不是你把它杀了?”乔大爷说:“好端端的我杀它干啥,真是它自个死的。我给你搁灶屋里了。”
不想灶屋里走出三妮儿,拦在了门口。三妮儿征求花儿的意见:“嫂子,你看这•;•;•;•;•;•;”花儿说:“咱不要,咱家里的肉还愁着吃不完哩。乔大爷你扛回去吧,留着你过年。”乔大爷为难道:“几十斤我都扛来了。”花儿说:“那你不会再扛回去啊。可真是的,你也下得了手,活蹦乱跳的一条命,你咋说杀就杀了哩!”乔大爷分辨道:“真不是我杀的!”三妮儿说:“谁信呀!你不杀它,它会自个把自个杀了?”花儿说:“能不是它活腻歪了,不想活了,黑更半夜里一头撞南墙上撞死了!”
话音未落,李石磙打书房里出来,眯缝着眼说:“乔大爷,你要是想吃肉了,吭口气儿,我叫翠花给你送去几斤,还不够你吃的么,也犯不上把它杀了啊!”那边花儿叹息道:“咳,早知它是挨刀的命,当初我就不给你要了!”乔大爷心里不知是啥滋味,老泪差一点没掉下来,扛着羊筒子转身要走。李老太太从东头那屋里赶出来说:“他乔大爷你把羊筒子搁我屋里去,他们不吃,我吃!一个一个的,都跟吃了枪药似的了,不孝顺!没有恁乔大爷,恁姊妹几个还不定啥样儿哩!这会儿都长本事了,杀个羊咋啦,羊不就是杀了吃肉的么!”
花儿说:“娘,您也是手不拉着它长大的,它的肉,您真有那个心吃下去了?反正我是吃不下去!”三妮儿说:“我也吃不下去!多好看啊!狗蛋从不会爬就跟它玩,玩到这会儿,想想就心疼,心尖子疼!”李老太太说:“谁叫你们吃了!想吃,急掉大牙,我还不给哩!他乔大爷,扛我屋里去,他们不给我做,我生着吃!”乔大爷说:“好了嫂子,大年夜,为了一个羊筒子,给孩子们葛气,不值当的!”说罢,抬腿回家去了。将羊筒子挂在门鼻子上,去床上躺下,只觉得一阵心酸,滚下眼泪。这位从布满蒺藜的坟头上赤身滚下也不曾掉一滴眼泪的硬汉,此时此刻老泪纵横了。
李老太太见三个孩子气走了乔大爷,先骂了李石磙,又骂了三妮儿,把花儿搁在最后一个骂了。之所以将她放在最后一个,那是因为骂的时间长。从早晨一直骂道晌午,陈芝麻烂谷子的抖落了无数遍,谁劝都不中。花儿躲在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又拿手指堵住耳朵,还是能听到她那絮絮叨叨的数落声,跟老尼姑念经似的了。花儿几乎发疯了,胸部剧烈起伏,仿佛要爆炸了一般,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这个时候,不自觉的就想起了奶奶,不拿任何祭品,空着两只手,跑到河坡上,趴在奶奶脚头放声大哭。
忽听有人说:“孩子啊,奶奶知道你心中的委屈!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够了,回家去吧,翠花等着你哩,莲花等着你哩,狗蛋等着你哩,仨孩子不能没有你啊!你婆子,也是你娘,不是个坏人,她心里也很难受,骂你出出气,也是该的。不骂你,又骂谁哩。你好脾气,她对你又有养育之恩,有着担待哩。心眼里也没把你当外人看待,爱之深恨之切啊!过个三年五载,也就好了,孩子们都大了,你还有享受不完的福分哩!奶奶替你高兴哩!我常说,老天爷没有亏待我,让我死在了好地儿,让我的花儿过上了安稳的好日子,我知足了,孩子你也要知足啊!”
花儿哽咽道:“奶奶,花儿知足了,让花儿再多陪您一会儿,花儿就回家去了。”说完,仔细聆听奶奶的声音,却听到一阵呜呜咽咽之声,像苍老沉重的叹息。那不是奶奶发出的声音,而是凌厉的朔风吹过河坡的声响。风过之后,天坠白色的精灵,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而来。似乎是顷刻间,花儿就成了雪人。这时李石磙一路寻来,把她搀扶起来,拂去她身上的落雪,轻声说:“回家吧,咱娘也后悔了,说以后再也不骂你了,这个家咱娘也不当,全让你当,凡事都由你拿主意,看样子咱娘是真心懊悔了,你就原谅咱娘吧啊?三妮儿做好饭了,牛肉炒萝卜。仨孩子也都起来了,巴巴的盼着你回家吃饭哩。你要是心里还难受,就打我几下,骂我几句,出出气,也叫咱奶奶出出气,好不好?”说着,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奶奶,都是我不好,让花儿受委屈了,您打我吧,骂我吧!我今儿个向您发誓,从今往后,我要是再让花儿受半点委屈,就叫我出门被雷劈死!”
花儿急忙拉他起来说:“谁叫你发这毒誓了!大年夜,就不会说点吉利的话!”李石磙说:“那你不生气了,咱回家吧。”花儿点点头,挽起李石磙的胳膊,随他回家去了。雪花在他们的周围翩翩起舞,是祈祷,又是祝福。不一时到了家中,一家人开始吃饭。老实说,花儿没有胃口,不过还是勉强吃了些,主要是给旁人看,以此表明她不生气了。吃过饭,又张罗着炸丸子、炸馓子、咋麻叶子、炸鸡块、炸鱼块等等,忙活了一天,连晚饭也没吃,就早早的上床睡了。李石磙为了安抚她受伤的心,也不再睡在书房里。尽管如此,直到过了年,春暖花开,花儿的脸上才有了发自肺腑的喜色。
此时,李石磙和花儿对乔大爷的看法也有了改观,虽然还没有恢复到摔跤之前的状态,但已比摔跤之后那一段时间内好得多了。乔大爷心里也喜欢,没事儿就带着仨孩子坐在大槐树下给他们讲故事。有时花儿和三妮儿也凑过去听一会儿。这日午饭后,几个人正坐在大槐树下听乔大爷讲刘邓大军过沙河,只见李老太太喜滋滋地走来,脸上的褶子都乐成了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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