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性塑造的另一阵地是人际。从未来发展看,人际是更重要的战场,如何赢得群体拥戴是重大的的人生问题。自我不能不生活于人群里,如何应对人是根本的生存能力,如何进行人事斗争是根本的处世智慧。有的孩子在学业斗争中是勇敢顽强的榜样,可是进入社会,在人事斗争的另一战场却是失败者。这是源于斗争形势发生变化,需要全然不同的个性品质。文化作为认识自我的智慧包含两大范畴,从纵的角度认识自我,是探索人生真理;从横的角度认识自我,是探索社会真理。有的孩子在学业上很辉煌,就因为既不懂人生,又不懂社会,注定进入社会迅速沦为平庸之辈。
对于蒙昧者,每个生命都是让自我恐惧的势力,自我对他人似乎怀着与生俱来的恐惧;人结成的群体就是势力的集合,让自我恐惧的力量就无限地增强。对于个体力量向来受到抹杀的文化,环境力量就特别强大,两千年来,自我受到环境的严酷控制却浑然不觉,甚至乐于被他人摆布,把生命拿来祭奠孔夫子。原始人的恐惧源于对自然力量的不了解,我们的恐惧源于对他人力量的迷信,对自我力量的盲目自卑。我对你们讲,自我面临两种巨大的挑战,一是面对陌生人讲话,二是面对众人讲话;只要对两种场合应对自如,社会就是我的了。在胆小如鼠的孩子(这种孩子总是多得可悲)看来,他人都是神,只要他人说话,特别是用语言胁迫,自我就不能不臣服;如果他人保持沉默,恐惧就会与时俱增,有种神秘的力量迅速增强,以至迅速感觉不安,惶惑,仿佛他人就要袭击自我。我们为什么总是徘徊于陌生世界的大门外?不就因为胆小筑造的铜墙铁壁阻隔么?中国人是制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胆小鬼,我们有发达的胆小基因。
在大多数时候,自我对他人的恐惧都是虚构的。登台演讲时,面对的不是亲切的同学吗?为什么登上讲台,一张张面孔就突然显得陌生,以至狰狞,迅速结成一种威压?为什么睁开眼睛,自我就不由得惶然四顾,似乎在寻觅地洞以藏身?为什么面孔突然显出僵硬异样的表情?——多么不漂亮的表情啊!特别是当大家都注意到自我的惶恐不安,不怀好意地把目光聚焦于自我身上时,简直是要仓皇出逃了。自我到底有什么性命之忧呢?难道大家要把你吃掉吗?没有一个孩子在成长中不经历虚构的恐惧的折磨。
为什么孩子都不同程度地患有内向的疾病?不少孩子在私下的交往里废话很多,有的在下面哗众取宠很机智,可就是上不了讲台,一旦面对全班,舌头就打结。笑得那样丑,手足无措,不住地挠后脑勺,身子歪歪斜斜,实在拿不出手,见不得人。胆小的魔鬼实在强大,支配着自我的举手投足,特别是见到同类,自我就不由得产生躲藏的鬼祟冲动,让他人小瞧。只要让他人窥探到胆小,就被他人控制。拿破仑与亚力山大会晤,只用几分钟就得出结论,这个人被他控制,就因为他鲜明地窥见对方的怯懦。我们从没有分析过,为什么他人对自我构成威压,为什么见到他人分明该打招呼却逃走,为什么没有自觉与胆小内向斗争的意志。多少男生只在私底下很少的伙伴间说话自如,读书三年,跟大多数同学还很陌生。分明天天坐在一间教室,可相处就没有话说,沉默压迫着彼此。
老师是特别的人,让孩子恐惧的势力更强大,见到老师如临大敌。只要明白这一点的老师,都自觉塑造和蔼可亲的形象,创造不少表示亲昵的姿态语言;同时,也自觉扮演严肃的形象,震慑恶习,有力地改造生命。孩子对老师都患有不同程度的畏惧症,我一向很怜悯这样的孩子,从不计较他们的冷漠无礼,因为我是那样理解他们的痛苦。猥琐是孩子们共同的性格,而专制强大的文化是它生长的深厚土壤。
没有一个内向猥琐的孩子不深感痛苦,却又不知道这种痛苦,长期受胆小的虐待却臣服于胆小的脚下。同学见面,彼此都有友好之意渴望表达,可就是匆匆地离开,无言无语,而彼此给懊恼压迫得极难受,可是并不知道,下次还犯同样的错误。见到老师,本有表达敬意的愿望,可为什么临到老师面前却慌乱地逃走呢?我不是责怪孩子,而是替孩子难受,深知他是怎样痛苦。父亲是过来人,也走过被胆小牢牢控制的痛苦之旅,才努力启蒙孩子胆小的觉醒。
我深信,只要唤醒孩子潜意识的痛苦,把胆小的魔鬼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就一定可以驱除这魔鬼,竖起勇敢的丰碑。只要唤醒胆小迫害的痛苦,自我就一定能砸碎精神枷锁,因为每个生命都渴望挣脱它的统治,在潜意识里早有反叛的强烈愿望。只要唤醒痛苦,尊严就立刻发出打倒胆小的宣言。你还记得,父亲评价为“强悍”的生命,站到讲台以自嘲的幽默玩弄“胆小”,说此刻胆小多么想让自我出丑,想捆绑手脚,想钳住舌头,可胆小被踩到脚下,原来不过是纸老虎一片。那么豪迈的声音响在教室,孩子们与胆小的战斗是富有成效的。孩子啊,你看到觉醒的力量多么强大,每个生命都有能力重塑自我。“觉醒”在我的教育里是关键词之一,希望也成为你生命里的关键词。自觉到胆小是多么可贵的生命存在呀!
讲台是大家的,不是教师的专利;班级是袖珍社会,不只是学习的集体。我只要跟孩子在一起,就努力为每个孩子创设讲话的舞台,挑战胆小是生活和学习的常态。课堂为思想开辟广阔的领地,更给展示思想提供舞台。课前三分钟演讲,坚持三年不动摇,每期一个话题,塑造多少叱咤风云的英雄。三班有个黄兴成,把三尺讲台变成纵横驰骋的疆场,强占我的几乎整节课,将道德真理演绎得酣畅淋漓,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可是打倒胆小的战斗并非一蹴而就,塑造英雄需要漫长的时光,远不像练题形成反应力容易,几十个孩子没有哪两个孩子拥有同样的勇敢,胆小仍在黑暗的生命里生长得根深叶茂。
国人是既强大得足以抹杀个性,又弱小得沦为被他人肆意支配的羊群。我一向以为,社会是人与人之间结成的种种关系,而没有哪种关系是绝对平等的,特别是在我们的文化里,不平等甚至受到鼓励或纵容。朋友关系该是很平等的了,具有高度的自由,今天是朋友,明天可以是路人,想离开即离开,可是我们看到,朋友间总是一方主导和影响另一方,另一方甘受主导和影响,形成默契。凡是觉醒的生命无不自觉塑造强大个性和高尚道德,在一切关系中处于主导地位,不断扩大影响力,赢得威信。我深刻理解拿破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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