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孩子会阴损我。在民主测评中,有两个孩子给我不及格的分数,而且赫然写着“要求太严”的评语。“50”分像妖怪一样闪着眼,真有摄魂夺魄的力量。这是呕心沥血该得的待遇吗?出其不意的棒击震得站立不住,灵魂如一缕青烟,飘飘荡荡要出窍。既不感觉疼痛,也没有愤怒,而是莫名的恐怖,仿佛有灭顶之灾降临。我的眼神惶乱,就像大地震要埋葬前的表情,惶惑茫然地又是无可奈何地看着屋顶压下来,魂魄飞走……似乎有好一阵子,魂魄徘徊在心扉之外,感觉格外虚弱,如临死的病人。魂魄飘散,心灵的虚空使我张张惶惶地不知所以,虽然在备课,可完全看不进书上一个字;回寝室的路上,身子像没有重量似的游走。没有感觉,不能思索,我处在不死不活的状态,那惊心动魄的50分不断地闪现于眼前,要夺去灵魂,神经不住地痉挛。
在虚弱中,我不再是强悍的,变得格外怯懦可怜。犹如一个平日专横跋扈的坏蛋一朝给更强大的恶势力突然袭击时,全没了招架之力。一种负罪感油然窜出,仿佛要求饶。我真该死吗?如果真该死为什么还要乞得一条老命呢?
我错了吗?有罪过吗?不就是管严一点吗?我问心无愧呀!但光明灿烂的自我形象不能不投下浓重的阴影,在麻木的怯弱状态里,负罪感压迫得我居然有些窒息。要重塑生命,我不能不严厉,那可是为孩子负责呀!要在高考中取胜,不能不打时间仗,可下午放学后仍有一节课自由安排的时间嘛。我自然渴望用温和的方式纠正恶习,可有效果吗?改造生命是天底下最不受欢迎的事业呀!改造恶习,是改变命运,孩子终身受益,家长感激不尽,可人性讳疾忌医的弱点使孩子宁愿被恶习害死而决不接受改造。孩子黑暗的怨恨让我莫名地惧怕,如果责任感有限,我就放弃孩子,横竖孩子和家长都不作任何指望,我又何苦招人恨呢?孩子有拒绝接受教育的权利,犹如我有拒绝教育孩子的权利,我们就会相安无事,我不过是孩子混沌人生的匆匆过客。不要说他们,就是你——我的女儿,也与我有什么相干呢?你才是自己的主人,要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全由自己做主,我们共同的生活到高中毕业结束,我实在没有能力安排你的未来。
然而,我是这样的教师吗?父亲刚进入不惑,远没有平和到没有作为的年龄。我梦想重塑生命的幸福啊!眼看一个个蒙昧生命在我手里开化,获得自知的智慧,成为自我的主人,为学业积极奋斗,开辟崭新的人生,是何等骄傲的事业!什么卑琐的名利都可以抛弃,这可是瞧得见摸得着的幸福啊!这个梦想在你身上来得格外执着——悲哀地执着。
可是冷森森的棒击仿佛一盆凉水浇来,在措手不及的惶惑里瞥见鬼影——迫害孩子的鬼影。干部管理的严厉,干部与同学冲突的尖锐,似乎带着警察的味道;孩子踢足球遭遇禁止,听MP3被禁止,关上所有娱乐的大门,一天只睡6个小时,没完没了的作业必须完成,科代表毫不留情把不交作业的名单给我,任课教师受到我的监督……孩子喘不过气。不论我怎样激发热情,可学习的热情死得僵硬;不论我怎样鼓舞斗志,可只有疲惫的挣扎。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治班策略,充满自信,不容置疑,孩子确实获得分数的实惠,注意品质改善,勤奋坚强的个性在磨砺中成型。可就因为两个孩子的小小举措——完全可以毫不介意的阴损,让我对自己产生怀疑,洞见自己肃杀的错误,孩子有多畏惧,报复就有多果敢。
我想到一个男孩子发财的父亲,他是很尊重我的,每次开家长会批斗溺爱孩子的家长,他都埋头聆听,可是他并没有成为我的合作者,至少态度不明朗。他用钱把孩子包裹起来,孩子在零食里长大,身体和精神都非常虚弱,可就是不能严格要求孩子,父子俩感情深厚,我对孩子的改造非常艰难,得不到援助,父亲对孩子要么不愿要么没有能力约束。尽管如此,孩子到底是善良的,学业和人格毕竟有了很大进步,可是他在感情上接受我吗?他为什么一见到我就像鼠见了猫?从他逃走的后影里我分明洞见隔阂的鸿沟。
不知行尸走肉麻麻木木的状态持续多久,痛苦才苏醒。孩子只是真情的自然流露,却给我受不起的打击。我陷入久久的苦闷,无法接受。孩子啊,你哪里懂得我的悲哀和孤独?孩子恨我,用恨打出一个惊人的低分,以为可以报复我。我以为重塑生命改变命运能让孩子感激我,以为向孩子和家长索要感激理直气壮,殊不知,孩子怀恨我,并且非要用这种不光明的方式(不记名)报复我才痛快,足以说明孩子怨恨我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平心而论,改造生命的业绩在全校无与伦比,每个生命都或多或少的得到改造,连没有人能撼动的恶习,我也能震撼得生命觉醒,局部地改造生命,为未来开辟光明前景。难道教育真是天底下最卑贱的职业,殚精竭虑改造生命,改变命运却引来孩子的怨恨?难道老师真是天底下悲壮的殉道者?还是如某些人说的,是生命的摧残者?
我那么想成为成功的教育者,并为之倾注全部热血,可竟然成为失败者,失败得魂飞魄散,如何不悲哀?我用生命去爱,努力用爱唤醒生命,可竟然唤醒的是仇怨,如何能接受?是的,孩子因为受溺爱的腐蚀,不能承受这样的竞争,我严厉要求孩子接受挑战,是真错了吗?如果我无作为,对孩子听之任之,那么孩子早已荒废学业,精神也如一滩稀泥,我不是更应招致怨恨吗?扪心自问,我是全心全意爱差生孩子的,在荒凉的心灵世界苦心经营着绿洲,播种着爱的花木,渴望把生命培植得美丽可人,哪里料到,原以为阳光明媚的世界里翻滚着怨恨的乌云,这肃杀的一招既让我惊骇,更让我悲哀。我狂妄地悄悄对自己承诺:我是为差生而活的。孩子的打击不是对我的辛辣嘲讽吗?
不能接受,悲哀营造出深沉的孤独。在孤独中,我反省自己的教育,可没有出路。我是太过强硬,纵然是为了爱的强硬,也是错的;纵然是改造生命的强硬,也是无法让孩子接受的。我必须改弦易张,在严厉与和蔼中苦苦寻找调和点。孩子啊,你不知道,在张玮们的眼里,我是和蔼平易的典范(丝毫不是自吹),可在不接受我的孩子眼里,我是凶神恶煞。以后,我一定要让台词温和起来,即便不得不严肃,也决不用尖刻的字眼,把台词的柔和与行为的强硬有机结合,把热情化为耐心,把鞭策与鼓舞统一。我清醒得很,没有严格的管理和规范,改造生命的事业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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