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息的东西，又想蹭祠堂里的饭了是吧，叫丫头来叫了两遍了，倒连丫头也叫得没了影子了。”
第六回、朱瞎子东舍村消灾避祸 李乡贤八抬轿仙人指路
朱瞎子眼睛虽然瞎了，耳朵却出奇的好，好得几乎代替了眼睛的功能。家牛的大牯牛一踏上小石桥的石板，他就听出来了，拄了根竹棍站到了门外，靠气息辨别出河边上有人正吱嘎吱嘎拎着猪草篮子走过来，便问：“细妹子，河里有猪草打了吗？看见我家牛背上驮了什么吗？”“死尸，淹死鬼。”细妹子有点讨厌这个瞎子，没好气地回答。朱瞎子将手中的竹棍扬了扬，骂道：“没人要的东西。”
朱瞎子的确是凭耳朵听出来的：孙子今天没骑在牛背上，而是跟另外一个孩子一道在地上走着；但是牛背上还是有分量，这个分量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孩子的重量。因此他能迅速判断出，今天来了两个孩子；自家的孙子比较顽劣，让别的孩子坐在牛背上，自己倒在地上走，肯定是出了一点与己有关的小麻烦；若问出了什么麻烦，细妹子已作了提示——溺水了。你看，朱瞎子拿了根棍子朝门口这么一站，那边的人还没上桥，就已能捕捉到这么多的信息了，所有的情景竟跟亲眼所见七不离八。
要说练出这门绝活，也不是一两天的工夫。自打儿子像孙子现在这般大时瞎了眼以后，他就开始练了，天天要儿子陪着坐在门口，猜小石桥上来往的行人车辆牲畜数量，然后跟儿子校对核实。拿现在的话来说，他就是想把小石桥当成共鸣箱、传感器来做实验。一年半载以后，连儿子都惊异他的准头，他居然能说出独轮车上桥过来，是左边压着粮食，右边坐着媳妇，还是左边坐着媳妇，右边压着粮食；要是邻居赶着羊群过去，他也会冷不丁地骂：“那头骚公羊不老实，老是朝母羊身上爬，给我打。”惊得赶羊的邻居说：“朱瞎子你装瞎啊。”
邻居不是不知道他是真瞎，于是开始对他敬畏起来。朱瞎子原以教书为生，眼瞎后家里一贫如洗，他也想靠行骗来混饭吃，于是更加装神弄鬼，也就更加用心打听张长李短，因而每每便有斩获，唬得人家一愣一愣的。凑了俩个子儿帮儿子在前周镇上开了个茶馆以后，便特别交待儿子帮他打探消息，哪家婚丧嫁娶，哪家生男生女。狗拿耗子、猪下崽子之类，都得留心，都得通报。真像是做到了“瞎子不出门，能卜天下事”。也真有人送匾给他，说他“料事如神”。
朱瞎子的名气越来越大，方圆几十里没有不知道朱瞎子的。李乡贤婉言谢拒八抬大轿，也是听从了朱瞎子的劝告的。朱瞎子对他说：“命中有时终会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别看今日轿来抬，种下祸秧无人代。”李乡贤辩驳说：“送上门来的这等好事，并非我去强求的，谁知是不是命中注定的呢？”朱瞎子道：“有心栽花，无意插柳；有命吃饭，没命滚蛋。”说着便不再理他。李乡贤暗想，这瞎子难不成洞悉了羊鞭子船攻城乃我有意而为之之事？人算不如天算，这可是仙人指路啊！于是对朱瞎子备加敬重。
话说回来，现在所剩的，朱瞎子只要猜测这两个孩子干吗来的就可以了。这并不难。他早已从前周茶馆得到消息，最近清兵和太平军的战局将有一个大的变动，而乡人当中李乡贤对此最为敏感，最为担心，几天前就在茶馆里对朱掌柜流露出要请他爹再算一命的意思。今天柴巷来的这两个孩子说不定就是大人派来请我的，且让我来唬他一唬。想到这儿干脆摸了一张凳子，当门站了上去。
大牯牛刚上了桥顶，家牛就看见瞎爷爷背对着小石桥，手拿竹杖向空中“画符”。下桥刚踢踏踢踏走了几步，又见他仗棍起舞护住当门。家牛从小看惯爷爷神秘兮兮的，但从未见过他如此怪异，拉住牛停在二三十步开外。只见爷爷头也不回，“剑”指背后，厉声喝道：“速退回去！再前一步，哼哈二将，立斩牛头。”吓得立武浑身汗毛根根倒竖。唬得大牯牛连连倒退了好几步，险些将大庚摔下地来。家牛怯生生地问：“怎么啦，爷爷？这是柴巷来请你去算命哩。”
好，押宝算押对了，必是柴巷李家来请，朱瞎子心里这么想着，跳下凳子，转过身来：“命是这么好算的吗？这回可是非同小可，柴巷将有大难临头，你不该将灾星引过桥来，我正在为咱东舍村避祸消灾呢，”手指牛背道，“李家相公，回去对你父亲说，若要请我，请抬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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