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距离临安很近,就在出了城门向北不远的二十里外。
青垚到达东山半山腰的时候,天色将明未明,空中隐隐泛白,山脊树荫间却还沉着黑,同伴早已潜伏在了那里。
山林寂静,阡陌逶迤。
山路的一侧是悬崖峭壁的地势,险峻高耸,另一侧则是一个巨大的山坳。
有溪水从崖壁上流过,蜿蜒穿过山坳,水面粼粼波动。山坳里密林枯藤,遮住了大片的阳光。
一辆马车藏在山坳里的树下,骏马局促不安的低低喘着气,马蹄轻踏覆满落叶的湿软地面。
青垚一动不动的蜷着身子坐在马车的软褥上,车内光影朦胧,一切静悄悄的。静谧到她似乎能够听到远处山间小径的两旁,她的同伴们刀枪的碰撞和锁子甲滑动所发出的微弱声响。
“裴妇人,您不要担心,等不了多久了。” 驭夫张伯在外面压低声音道,他本是裴府家中的护卫,裴府发生巨变后,依旧留在了青垚的身边,做了她的驭夫。
青垚因为手臂受伤并没有参与此次的行动,她与驭夫张伯隐藏在东山林间小径一侧的山坳里。
他们二人的任务是确保宇文郯被俘之后,由这辆马车安然送到囚禁之地。首领崔洛泉原本想再给她增添些人手,派太学生王捷协助她,但是青垚坚持认为她和张伯两人就足够了,崔大人需要更多的人去击败宇文郯的护卫。
青垚掀开车帘,探头向外望去,她想要看看他们的战士是否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春草韧密,巨树参天,青色的、橙色的不知名的草木,晓阳下闪着鲜丽的光彩,看着让人只觉心惊。
“该来的时刻自然会来,这一次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青垚在心中安慰自己,崔大人已经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宇文郯此次来东山访友并没有劳师动众,而他们已经集合了临安保卫军的所有力量,所以他们一定会成功。
她需要做的只是等待,静听山间流水潺潺,落叶簌簌,暖风澹澹拂过发丝。
对于等待,青垚毫不陌生,她生命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
“小青垚,等我回来!”每次父亲上朝或者出远门的时候总是这么对她说。她也乖乖的听话,安静的站在门口,看着父亲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有时候,他不能准时回来,青垚就会踩着梯子趴在围墙上守望,落日深坠,霞光无限,透过一壁壁的青瓦粉墙,一脉脉的流水小桥向外眺望,直到终于瞥见司徒谢思林的轿乘穿过闹市、小桥,朝金钉朱漆的府门走来。
“今日先生都教了些什么?有没有向你娘请安?”父亲弯腰将她抱起来是,一定会这么问。
“有没有呀?青垚?”
青垚就这样在莺啼婉转,风携暗香的花园围墙上等了好多年。
春深时节,莺飞草长,园中的杨花落了一地,荼蘼花从园中蔓生到墙头上。青垚双手摁着围墙,向远处张望。
一人骑着白马,斜傍垂杨,在金色斜阳下微眯着眼,漫视青瓦粉墙内锁重楼飞檐。
“姑娘,请问司徒府邸的正门应该往哪边走?”
“你找我爹爹要做什么?”青垚睁大双目打量他,暮春灿灿暖阳给他的周身罩了一层光晕,
“在下想要拜谒谢司徒。”
“那你又是谁呢?”青垚不依不饶继续发问,
“在下江阴裴志和。”
裴志和在她等待的过程中闯入她的生命。“妇人,你不要担心,等我回来。”这是裴志和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青垚等了很久,最后等到的是他冰冷的白骨……
如今她等待的对象又变成了临安的保卫军以及齐王宇文郯……
他们这次的行动只能成功不准失败,藏匿在道路两侧的士兵们是不是也向她这般焦虑不安呢?他们杀人的时候是不是也会感到害怕呢?
青垚会一些剑术,是嫁给裴志和后学的。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害怕到五脏六腑都要缩在了一起,回想起来,她觉得当时自己比死在她剑下的那个魏人还要恐惧。
当杀戮所带来的享受浇灭内心的恐惧及惭愧,她就不再感到害怕了,杀人变成了一件心安理得的事。
以前舞剑对她来说与抚琴、绘画没有什么区别,现在却成了她活下去必不可少的支柱。
她开始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变得那么残暴。因为当人越过了良心的障碍之后,是非对错便不再是泾渭分明。她的面前碧蓝的天际,任人翱翔,而她手中的剑,是她飞行的翅膀。
此刻日照方好,暖阳穿破层层密林,青垚望着似碎金一般洒满了山坳的阳光,心中莫名的开始担心,只觉头顶的阳光也透着丝丝冷意,不禁打起了冷颤。
为什么齐王的车驾还不来,难道是消息出错了?崔洛泉安排在齐王府的那个姓韦的年轻人也证实了齐王今日会来东山。
可是保卫军只有不到一百人,他们能够在团团的侍卫保护下,劫出齐王吗?
崔大人出发前曾告诉青垚,他们有耐心和勇气,所以一定会成功。
紧靠勇气和耐心就能战胜敌人吗?这一次并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暗杀。
我们的勇气能在生死关头确保我们毫发无伤吗?出发前青垚扪心自问,但却一直保持着缄默,强迫自己对着这些战士微笑。
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马鸣,接着是马蹄踏过地面的嗒嗒声,车轮压过的辘辘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一只冷冰冰的手,划过青垚的颈背。
山道上扬起滚滚黄尘。青垚倾听车马驶过的动静,心算这行车马大概有多少人。十名左右的贴身侍卫加上一辆马车,还好,还好,他们的人应该可以应对。
“裴妇人,他们来了。”张伯贴在马车壁上悄声道。
青垚点点头,紧张的几乎要屏住呼吸。山坳深处,布谷鸟一声叠着一声的叫。青垚下意识就抱住手臂,打了个哆嗦。
“小心!”一声震惊的断喝,惊动林间群鸟,好像是齐王身边的侍卫。
青垚还没来得及去想,便接着听到一阵尖锐的破空声,然后伴着一声声“叮……”的脆响,死死地钉入了马车的地板上。
“保护殿下……!”有人在发号施令,不足瞬间的功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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