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雾霭绸朦的清晨,谨珏亦无声无息地走了。“罪婢重恶,惟死方偿。”这是她留下的最后八个字。
我披着外衣走在那浓厚难见前路的雾中,低声唱着: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儿时是极喜欢黄自为白居易的这首《花非花》谱的曲的,也不计较这词的深意。每次和着铮铮琴声缓缓唱起的时候,都觉得口中衔着一种忧伤的味道。
一步步走去,我这才发觉,自己竟然陷入了这浓雾之中。
我该怎么办?怎么走出这团迷雾?
“谨珏啊,你要我如何向谦珏交待?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亡羊补牢了么?回不去,就算你一死了之,一切还是回不去的!你以为,没了你我就可以永坐这皇后之位了吗?不可能啊,这是天定的!是我选的……”
待我回到长门殿的时候,竟发现有一个宫女私自京进了大殿。本就心情烦躁,我于是喝斥道:“谁让你进来的?湫水没告诉你们规矩么?”
那宫女自是惶恐,将药碗递到我面前,说:“娘娘恕罪。奴婢荪惜是长门宫中的医女官。”
“搁那里吧,我一会儿喝。”见她很是为难,终于放下药碗却不愿离开,我便无意地问了一句,“那日是谁为我诊脉?”
“是奴婢。”
我低头微微一笑,却是皮笑肉不笑。令荪惜出去后便唤湫水进来,取了一口汤药,说:“拿去找夏太医令。”
余下的药汁,我当然是不动声色地倒掉了。我体内毒气已深,脉象沉浮杂乱,如不是她不会看脉便是她内藏心机、另有所图。就算死,我也总不能是被毒死吧?
湫水回来,说并非什么毒药,不过其中却含了藏红花和麝香之类的药材。“若只是因小产后淤滞,那么只消用山楂等药即可,虽说量极少,但藏红花则药性太烈了。”
藏红花、麝香,想来这些可都是古装剧中极爱出现的堕胎“良药”。我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说:“明日你将那个叫荪惜的医女官支开,去请夏太医令来。”
说话间竟有宫人报,东方夫人请见。
我抬首,但见一位着藕色宫装的夫人,举手投足间尽现温娴。她柳眉轻蹙,秋水中似乎漾着浅浅愁绪。竟从没发现,籽烨是如此的美。
“我来陪你。”
翌日。夏太医令如期来为我诊脉,给了我一个半喜半忧的结果:“娘娘并为落胎,胎儿一切安好,却是娘娘的身体……”
我的手抚上还很平坦的小腹,那里竟然还有一个顽强的小生命。心中明明是喜悦万分,却又是那样的痛。
“娘娘以后不能再服用那种汤药了。虽然那些活血化淤的药用量不多,但毕竟积少成多。若是滞积,依娘娘的身体,恐怕胎儿不保。至于那配置的除毒的药,老臣会酌量减少……”
“谢了,”我打断了他,说,“谢谢你了。以后如何就不用劳烦你了。”
夏太医令惊得说不出话来,我继续说道:“我的身体,你我皆知。毒已深,怎除得掉?不用再给我送什么药来了,夏妹的事我不计较,你不亏欠我什么。”他还要说些什么,却听见我恹恹地说,“去吧。”
籽烨从内殿出来,望了门外一眼,说:“到底,你有多少事瞒着我?”
我覆在小腹的手轻轻抚摸着,轻轻一笑,说:“想知道么?可惜我并为瞒你什么。”
“那谦珏、谨珏是怎么回事,夏妹是怎么回事,你腹中的胎儿又是怎么回事?”
我款款起身,自顾自地叹息道:“可惜啊,谨珏只为我带来了玥,金屋终究不是我该得的东西。”
籽烨,我不想说。你聪明如斯,若真想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一切的。
我的生性如此,注定是悲剧了。请不要再残忍地让我去讲述着悲剧,我害怕——我会后悔……
“自从分别后,每日双泪流。
“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
“愁在春天里,好景不常有。
“愁在秋日里,落花逐水流……”
我心中一惊,蓦然发现籽烨已出了长门殿,殿外传来娓娓歌声:
“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愁……”
我拍案而起,听着那如泣般的歌声,混身颤抖不止,却——只能站着。我,能做什么呢?
歌声渐去,我已是泪流满面。
“宝宝,对不起,”我垂下眼睑,轻轻地说,“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如何去挽回了,我也不能后悔。我不要钱财、名位,可我只要一份百分百的爱——高于一切,可你的爸爸做不到……”
我摸了摸小腹,仿佛就在抚摸那个还未成型的小家伙,说:“妈妈很自私对不对,因为自己就剥夺了你的权利,所以妈妈会好好补偿你。我不再喝那些药,不让任何东西来伤害你,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十个月的时间来坚持。你很顽强,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你一样,那么顽强。如果……我们今生真的无缘,那么只要有来生——如果,有来生,我们再续今生缘吧!”
我微微仰起头,想:真的会有来生吗?
秋日雾深,我渐渐喜欢了那种早起在晨雾中漫步的感觉。或许我的生活一直就像浸在浓浓的雾霭里,所以我习惯了。
“……可怜桃花面,日日渐消瘦。
“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粉腮贴黄旧,娥眉苦常皱。
“芳心痛欲碎,肝肠断如朽。
“犹记月下盟,不见红舞袖……”
委婉的歌声透过雾霭悠悠而来,那样的轻,却足以充斥我的耳朵。我一声叹息,随声而去。
“……未闻楚歌声,何忍长泪流。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
“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
“婀娜有时尽,未央锁新秀。 “三千怯风流,明朝怨白首。
“回眸百媚休,独上长门楼……”
“差矣,”我实在无法再听下去,便只有用这自欺欺人的办法打断她,淡淡地看似轻巧的一笑,说“我可未‘心常含君王’,从没有‘怨白首’,就更不会‘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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