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堆着些厚厚的云翳,把微曦的晨光堵在天外。阴沉沉的,让人有些压抑。 他踟蹰了一夜,终于还是在天明的时候,走到了桂园。 清晨的桂园,空无一人,透着一股沉寂之气——仿佛是过于久待了那出于东方的晨曦……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情绪踏进这个园子的。 然而,在看到园中石桌上那两个相对而放的茶杯的那个刹那,他心里确乎有什么东西直坠了下去。 ——两个茶杯…… ——一个是他的,另一个又是给谁备着的? 他看着那眼熟的桂树,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后悔——为自己竟然鲁莽地来了这里。 尤其是,一想到他在与旁人一同饮茶——还是在这看起来分外眼熟的桂树下…… “呿……这就是不许别人来的、所谓的禁地?” 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大步流星地走进园里。 衣角猛然掀起的风,吹散了老桂树根边几朵蒲公英的白色伞盖。那白色的絮子在空中转着圈,迷茫又焦虑地寻找着落脚的土地。 除了飞散的蒲公英,整个园子仍是寂寂的,也没有什么老花匠所言的机关的痕迹。 ——正如他在远处所见,那株老桂下的石桌上,仅仅摆了一壶茶、一左一右两个杯。 两个紫砂小杯,都是满的。 只不过,出乎意料地,一杯茶淡淡无色如水,另一杯茶却是恰到好处的碧绿。 他看着这样两杯茶,忽然怔住了—— 这不是什么对饮。 这分明是独酌。 若是对饮,两杯茶的颜色怎么可能如此迥异? 那分明是同一壶茶的第一道与最末一道。 可是…… 若是独酌,一个人要怎样的耐心,才能把一壶与黄金等价的贡茶,翻来覆去地泡一夜、泡到索然无味、再索然无味地一杯杯喝尽?又为什么,还多此一举地放了另一个杯? ——除非,那人本来的打算是与人共饮,然而却在等待之中将那茶由浓到淡的所有味道尝了个遍。 ——等谁呢他…… 他的眉头要舒不舒、要皱不皱地抖了抖,心情不知怎的,比方才还要糟糕。 他压抑地撇开目光。 然而,他的目光在经过桌旁石凳的时候,却被勾住了,想挣也挣不开—— 一个无比眼熟的铁盒,正静静躺在无比眼熟的桂花树下的石凳上。 他走过去,不可置信地弯腰捡起那个铁盒。正如所料,那是一个没有锁眼的乾坤盒。 与他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盒…… 十年前,他还不得不服用药物压制葵花阳炎的时候,那人担心有心人会通过药物发现他练功出了岔子,便给他制了一个机关盒用来放置药丸——那便是盒。 盒是上三下三的六个盒子拼接在一起的,每个盒子都可以按一定的方向旋转,而每转一次,其它的盒子也会做出某种相应的反应,其变化很难穷尽,开错了盒子,甚至有可能会中盒中所藏之暗器毒药。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要打开那个盒,需要先向左转两圈子丑合,再向上转三圈卯戌合,然后是午未、辰酉各向右一圈…… 他搭在辰酉合上的手指微微一震,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从铁盒中传来—— 刻着“寅亥”两字的小盒突然翻转了出来,一面的铁皮向外弹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卷宣纸! ——这是……巧合?可是,他怎么会做一个一模一样的盒…… 他怔了怔,将那卷宣纸微微展开,却见那卷首竟赫然写着“国公府机关总谱”七字! 有了这个东西,国公府再也束不住他的去留。 而他,要想找到那人,凭借这个东西,所废也不过是吹灰之力。 ——然而,那人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儿……放在这盒子里…… ——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看看那图纸,再看了看与十年前他所拥有的那个乾坤和一模一样的铁盒,心脏猛然一跳,脑海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难道,他知道……”我在这儿…… ——那——那杯茶……! 他目光倏地凝在那杯碧绿而凉了许久的茶水上…… “莫非……”他等的人—— 是我……? “怎么可能呢……” 他一手紧紧攥着那图纸,一手摸了摸脸上那丑陋的面具…… ——就只一面…… ——就只一面,他竟认了出来么? 那般狼狈、那般无措、那般怯懦……他竟也认出来了么?! “怎么可能……”他紧紧按着被心脏撞得生疼的肋骨。 ‘怎么不可能!’心中那个声音已大到他无法压制的地步了。 沉滞的空气似乎在晨风中活跃了起来,吹着那蒲公英的白子又飞得高了些,完全不顾它们想早点儿落地、早点儿安生的心愿。 乔易等的,不是旁人。 他知道,他心底是这样相信的,更是……这样隐秘地期待的。 原来,他的一夜踌躇,竟如此幼稚。 他抿了抿唇,强自压抑着心口的疼痛——压抑着另一个自己在心室里横冲直撞得头破血流的疼痛。 嗓子忽然好干。 像是这十年间都没喝过像样的茶水一样。 他终于还是握住了那原封未动的紫砂小杯—— 他终于还是难以自制地饮尽了那杯空待了一夜的茶。 凉了的茶水,顺着他的喉咙滑至空落落的腹中,有些冷冽的难受,但是,那似曾相识的味道却奇异地让他舒了口气。 至少,不是什么毒药。至少,不是什么刀剑相向。 ‘笑话,他若想要杀你,什么时候不行?’心底处,那个声音竟越来越清晰了,‘你以为他真的想不明白东方不败早就不仅仅是东方柏了?’ 那声音似乎抓住了他心头坚冰的裂隙,一点点地咬碎那裂隙上的冰碴,让那道口子“嘎吱嘎吱”地裂得更开。 ‘愚蠢。’那个声音说着,又一次狠狠撞上了那层坚冰,让他的整颗心都动摇了。 “会在那个坠子上留字给我的人,只有他。”他抚住胸口,一字一顿道,“也只有他,还有朝廷的人,才会有那种叫火铳的东西。” 心头蓦然一空。 那一直执拗的声音,竟忽而萎靡地消没了下去。 ——是了,东方不败的软弱,是因为他那见不得失败的高傲。而东方柏的软弱,向来只因为那个人…… 他冷冷地牵了牵嘴角,抚平了被他攥得发皱的衣襟,一砖一瓦地重新筑起他心上那堵裂痕无数的高墙。 晨风拂过石桌,拨动着那一卷放在桌边的“机关总谱”,让它绕着轴心一寸一尺地展开。 随着那一长卷宣纸的展开,一页纸笺忽然从中落下
-->>(第1/3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