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怀能而不见,是不忠也。见而不行,主不明也…”忽闻前方有人说话,听不清内容。
先闻其声,后见其人,我抬头只见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悠哉悠哉地朝这边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副竹简,摇头念道,旁若无人,那副样子很是惬意。
待他走近了,我才看清,他红光满面,嘴角蓄着两撇胡子,圆圆的眼睛似睁似闭。我见他迎面走来,便向左边退去,谁知他也绕到左边,我急忙朝右边让开,他也随着我走到右边。
我们两个就这样晃了几个来回,谁也没让开。
“好女子,不挡人去路。”他拿着竹简,半空一挥,斜睨着我。
我看他那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声嘟囔道,“还好狗不挡道呢…”
“你说甚?”他转头盯着我,两撇胡须随着他说话一下下跳动。
我连忙闪到他身后,“没甚,没甚…”
“不修仪容,是为不礼。牙尖舌利,是为不德,你这女子不礼不德…”他自顾自说的正起劲,我早已跑了出去,这人话还真多,简直是古代版唐僧。
“哎,女子,我还未讲完!”他一跺脚,在我身后喊道。
“东方大人,陛下在殿内传召…”
“晓得了!”……
我走到远处的石柱前,悄悄回头看去,只能依稀捕捉到他胖乎乎的背影,晃入殿内。
这个人看似随性不拘礼,一张口又满是大道理,忽然记起刚才那个小黄门似乎称他东方大人…
东方朔!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原来他就是历史上那个上书自荐,将自己夸得完美无缺的东方朔,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亏他这副摸样,竟然还说自己身高九尺,炯炯有神,果真是吹牛皮不亦乐乎。
低落的情绪,似乎被他滑稽的样子冲散了一些。回过神来,摸着旧路,朝永巷走去。
只可惜我高估了自己的认路能力,公主府的路我都认不清,何况这未央大殿!
出了猗兰殿,便是阁径环绕,路旁摇曳的垂柳,已是光秃秃的枝条,大风起,云未央,我缓步走在这九重宫阙。
“殿下小心!”只听回廊尽头传出女子柔细的嗓音。
转过回廊,只见花园内立着几名宫婢,皆是一袭淡粉色宫装,视线向下移去,一名幼小的孩童正拿着一把木剑,笨拙地挥舞着。
仔细一瞧,不是别人,那孩子正是长皇子刘据。
他一面挥舞着,一面嘟囔着,“我要像舅舅一般神勇。”
“殿下定会比大将军更加出色。”说话的宫婢伸手护着刘据,声音极是柔媚动听。
我立在远处,沿着回廊走去。
“是你!”刘据在远处喊道,不知他又在和哪位宫女说话,我只低着头向前走着。
“你且站住。”我回头,刘据不知什么时候竟跑到了我身旁,肉乎乎的小手握着木剑指向我。
我一挑眉,“你叫我么?”
“大胆奴婢,竟不尊称长皇子殿下。”方才那个柔媚的女子碎步跟了上前,瓜子面庞,一张俏脸涂地白面一般,唇点朱丹,领襟处镶着一圈桃花碎纹,不满地盯着我。
“不知殿下何事相告?”我垂下眼眸,躬身一揖。
“我认得你,你为何会在宫中?”他疑惑地看着我,那宫婢也跟着
当日平阳侯大婚,我在花园中确实见过他,那时候他还闹着要将我带回宫去,这孩子记性不错。
“殿下认错人了。”我佯装。
“你生的极美,我断不会认错。”他小脸一扬,笃定地说道。
“殿下您瞧她这张脸,算的了美么?”那宫女不屑地讥讽,指向我脸上的伤疤。
“冉乐,你们先退下,我要和她说话。”刘据小手一挥,气势却不弱。
叫做冉乐的宫婢,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退下。
“你的脸怎么了?”我蹲□子,刘据温暖的小手拂着我的脸颊问道。看着他纯真的模样,我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没事呢,殿下你喜欢你舅舅么?”我柔声哄着他说道。
“那是自然。”他骄傲地回答。
“那你舅舅他们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我循序渐渐。
“舅舅在北郡打仗,并未有所通报。”他想了一会,认真地说道。
“那骠骑将军呢?”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一想到霍去病,我又无法自控。
“表哥他们…”
“据儿。”一声不大不小的呼唤从背后响起。
我回头,竟是卫子夫素身站在我们后面,“母后,您来了。”刘据扑进卫子夫的怀抱。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我心中一惊,赶忙揖礼。
“据儿,剑术习的如何了?”卫子夫温柔地拂着刘据的发顶,她的声音极为好听,就像山中的泉鸣,怪不得当年刘彻能一眼便看中她,想来也是为她的歌声所触动。
“舅舅教的都学会了!”刘据举剑比划着。
卫子夫轻轻一笑,指着那片草坪道,“你先过去,母后一会便来。”
刘据眼巴巴地望着我,毕竟是个孩子,转身跑了过去,冉乐的目光向这边扫来。
“你随我来。”卫子夫收敛了笑意,那是一个皇后应有的高华气质。
她带我走到一棵古松之下,绰绰宫影隐在树梢之外。屏退了宫女,她回身注视着我。
我一时忘记了身份,她如今已有将近四十的年岁,尽管保养得不错,却已露老态,相比之下,刘彻要显得年轻许多。
可她的目光那样宁静,静地好似不染纤尘,这个荣宠一身的歌女皇后,当年会是怎样的绝世风华!
“即来到这未央宫,便由不得已。”她幽然开口,缓缓踱到我身旁。
我望着远处的宫阙,并不做声。
“前尘旧事,再无瓜葛。”她加重了语气,伸手抚摸着我的伤疤。
“我…奴婢,知道。”我怎么会不懂,从此萧郎是路人,路人也算不得。
“你若不放下,陛下便不会放过。”当日在公主府,她见过我和霍去病在一起,那是她的外甥,她怎能不介怀。
松枝落簌簌落下,明白,我都明白…我和他再无可能,最好也再无念想,我幽闭一生,他战死沙场,我们的命运早已被注定,我只是不甘心,不能够!
“以色事君,色衰而爱弛,你自当珍惜。”她优雅地走了出去,纤弱的身影,在粼粼风中,苍凉落寞。
回到永巷,子阑姑姑看我情绪不高,并未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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