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焦作市郊一家很不起眼的饭馆。饭馆外面是一条东西走向的柏油马路，马路两侧新旧建筑混搭在一起，虽然不谐调，却给人一种欣欣向荣的感觉。潘石峰、曹猛、于继文以及其他几个刑警围坐在一张餐桌的四周，每人捧着一大碗糊涂面条，默默地吃着。他们的神情都显得很凝重，目光似乎盯着碗里的食物，心思却没有放在碗里的食物上。也许，他们连嘴里嚼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也毫不知晓。潘石峰整整瘦了一圈，眼睛里出现了几条红丝。在焦作警方的协助下，他们对整个焦作市以及焦作市所辖的四个县和两个代管的县级市进行了地毯式的摸排，都没有发现杜正德和那辆豪爵银豹125的踪影。尽管这个结果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他依然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局长谷一川听了他的汇报，久久地沉默着。他既没有解释，也没有辩白，手机一直放在耳边，没有放下来。
“石峰，别着急，也许会有新的线索。”谷一川说。
“我也这样想。”他说。
“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暂时没有……”
“当务之急，要弄清杜正德逃跑的方向……”
……
饭馆的老板点头哈腰地走过来了，脸上堆满了笑容。大概是这一桌的外乡人过于沉闷，老板有些沉不住气了。
“各位老板，吃得咋样？”
于继文抬起头，冲着老板微微笑了笑。
“老板，为什么叫‘糊涂面条’？”
“我们河南话把玉蜀黍熬的粥叫‘糊涂’，糊涂面条就是菜糊涂里下面条。糊涂面条是以面条为主，糊涂里面还要放黄豆、花生、芹菜……这要看个人的口味了，想放哈都行。各家糊涂面条搁的东西不完全一样。”
“那就说说看，你们的糊涂面条是怎么做的？”
“我们的糊涂面条是非常讲究的。面条用的是精粉面，还要用手工擀。糊涂要用新玉蜀黍面来熬，或者用太行山出产的高钙小米来熬。熬糊涂还要放进花生米、干豆角、萝卜干、干南瓜片、肥肉丁、姜片，把糊涂熬得又稠又黏、香味出来的时候，再下面条。面条熟了以后，还要用花生油把花椒、葱花、蒜蓉炒香放进去，加鸡精、味精，这样，糊涂面条才算做好。”
“听你这一说，是挺不错。口感浓厚，面条有味儿。”
“这可是地道河南风味，到河南不吃糊涂面条，那就等于没来河南。”
潘石峰没有注意饭馆老板和于继文在说些什么，他的脑子还在想着杜正德的事情。杜正德在焦作最后一次现身，是在这家饭馆东面大约三百米的地方，那里有一家企业的监控探头捕捉到了杜正德的影子。杜正德骑着摩托车，由东向西，飞驰而过，此后就彻底消失了。在这家饭馆的西面，大约两公里的地方，是个三岔路口。西去的道路是一条乡间的泥土路，不了解前面的路况，一般人是不敢贸然开着汽车闯进去的。北上的道路只是一条人来人往踩出来的弯弯曲曲的小路，汽车根本无法开进去。如果杜正德继续开着“奇瑞”，问题也许简单一些。偏偏杜正德驾驶的是摩托车，如果不挑剔路况的话，摩托车三个方向都可以行驶。曹猛带人向南追踪了五十多公里，沿途的监控探头都没有发现杜正德和他的摩托车，这说明杜正德完全有可能选择往西或者往北逃跑的道路。无论往西还是往北，不仅沿途找不到一个监控探头，而且也找不到一个目击者。侦查工作就这样又陷入了僵局。
“老板，河南人吃糊涂面，是不是也办糊涂事？”于继文还在和老板闲聊，他的话似乎是无心，又似乎是有意。
“这位老弟弄啥这样说！”老板听了没有生气，反而兴致极高地笑了起来，反诘的语气也非常平和。
“不办糊涂事，为什么要吃糊涂面？”
“老百姓嘛，过日子糊涂一些不中？遇事，糊糊涂涂、马马虎虎，别太清楚，别太较真，这样不中？古人不是说‘水至清则无鱼’嘛！还是糊涂好，郑板桥也说‘难得糊涂’嘛。”
“老板说得好！”
“我也是瞎说，在老弟面前掉板了。”
“老板，这糊涂面条有没有清淡一些的？
“有。知道朝歌吗？”
“什么地方？”
“就是‘朝三暮四’的‘朝’，‘唱歌’的‘歌’。”
“那不是cháo歌吗？”
“不对！是zhāo歌！”
“不是商纣王的都城吗？”
“对呀！”
“电视剧里就念cháo歌。”
“啥电视剧？”
“《封神榜》。”
“现在的演员有多少识字的？”
“咱们不争，还说糊涂面。”
“就在朝歌，那里有一座清凉庵，听说庵里每天中午供香客吃的就是糊涂面条，用山柴烧泉水，猪肉不用说了，就连花椒、茴香、葱花、蒜蓉、味精、鸡精这些东西都不放，那糊涂面条只有盐味，只有粮食的香味，蔬菜的香味，没有一点油香，也没有一点肉香。”
“cháo歌在哪儿？”
“zhāo歌！”
“好，zhāo歌！zhāo歌在哪儿？”
“在鹤壁。”
潘石峰突然抬起头，把目光扫向老板。他这才注意到，老板和他的年龄相仿，十分健谈，虽然红润的面孔透着几狡黠，不过看上去还算得上本分人。这个饭馆是杜正德路过的地方，说不定还在这里吃过糊涂面条。
“继文，虚心点儿，老板说得对，是zhāo歌。”他狠狠白了于继文一眼。
“还是这位老哥有文化，请问这位老哥贵姓？”
“免贵姓潘。”
“潘老板来焦作有公干？”
老板撩起围裙，一边擦着手，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他没有回答，只是冲着老板点点头。
“老板贵姓？”
“姓孙。”
“孙老板，我打听一下，从这里一直往西，能到哪儿？”
“往西……往西不中，路不好走。”
“要是骑摩托车或者骑自行车呢？”
“那中！那中！有一条路可以通到济源。”
“济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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