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神农架已经带有些许冬季的寒意。当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时,云雾便逐渐地散去。草木的叶子上,晶莹的露珠闪烁着迷人的光彩,仿佛在向早起的人们请安。一股清澈的溪水从树林里流淌出来,沿着沟渠向前翻涌。水面上不时漂来片片红叶,像一只只独木舟,带着秋天的情愫,争先恐后地奔向远方,要向远方的人们致意。许多娃娃鱼和一些不知名的小鱼在溪水中嬉戏,时而传出喁喁的窃窃私语,似乎在表达秋天给它们带来的快感和惬意。神农架的秋天真是美丽而又神奇。
他站在溪水旁边,用铁锹铲出一个缺口,把水引进一条小水沟,让溪水顺着小水沟流进塑料大棚里,浇灌里面的蔬菜。尽管他的眉头总是习惯性拧紧,不过,从他的眉宇间流露出的神色可以看出,他非常开心,非常快活。和孟秀兰结婚以后,他品尝到了甘甜如蜜的生活。生活的节奏竟然如此神速,一个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流浪汉,一个持枪杀人、狼狈逃窜的嫌疑犯,也会得到生活的青睐和眷顾,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一切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会有孟秀兰这样美丽贤惠的女人和他生活在一起,把无限的爱倾注到他身上。
“憨子!大憨子!你喜欢我咋不开口?”孟秀兰说。
“秀兰,我……我是怕我不配……”他的脸烧得厉害。
“憨子!憨子!我觉得配就配!”
“我……我是有案底的人……”
“我才不管呢!就算你杀过人,那也是过去的事情,我不在乎,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
“秀兰,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你太好了……你给了我一个家,我……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瞎说!我不要你做牛做马,我要你做我的老公!永远永远,今生今世,还有来生来世……”
他双手支着铁锹,呆呆地向远处望去。连绵起伏的山峦层次分明,一目了然。山顶是红艳艳的,山脚是绿油油的,山腰则是红绿参半。神农架的秋色竟然如此明朗,如此清晰,没有半点含糊裹挟其中。一阵秋风袭来,把山间的寒气也洒在他身上。他下意识地扯扯衣襟,缩了缩脖子。但他的身子没有动,因为他愿意享受神农架的一切。老天爷既然如此大方地馈赠了一切,他有什么理由加以拒绝呢?
牛仔双手捧着一个金属壳的保温杯出来了。
“爸爸,妈妈让我给你。”
小家伙改口真快。当他和孟秀兰走进洞房时,小家伙就痛痛快快地喊他“爸爸”了。
他接过杯子,拉着牛仔的小手,来到双孔石拱桥,在桥沿坐下。他打开盖子,里面是冒着热气的茶水。这是神农架出产的毛尖茶,水是神农架的泉水。自从来到神农架,他就特别喜欢喝这种绿茶。每次沏茶时,那四处飘溢、沁人心脾的芳香,都让他陶醉,让他欲罢不能。神农架真的让他着迷了。毛尖茶他以前也喝过,不知为什么,他感到都没有神农架毛尖茶那种让人神魂颠倒的滋味。神农架的泉水沏神农架的毛尖,恐怕只有神仙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吧。他闻了闻茶香,吹着气,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口。刹那间,全身的汗毛孔全部张开,那种透体的舒畅用言语是根本无法表达出来的。
牛仔趴在他的肩上,两只手搂住他的脖子。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俩现在已经是形影不离。
“牛仔,喜欢神农架吗?”
“喜欢。”
“喜欢什么?”
“都喜欢。”
他开心地笑了。牛仔还小,无法领略神农架的无穷奥妙。看看吧,神农架的山峰多么秀丽,神农架的奇石多么诡谲,神农架的清泉多么甘冽,神农架的云雾多么奇妙。号称“华中第一峰”的神农顶雄视苍穹,名跻“神农第一景”的风景垭引人入胜。还有红坪峡谷、关门河峡谷、夹道河峡谷、野马河峡谷,都那么雄伟壮观;阴峪河、沿渡河、香溪河、大九湖都那么风光绮丽。万燕栖息的燕子洞、时冷时热的冷热洞、盛夏冰封的冰洞、一天三潮的潮水洞、雷响出鱼的钱鱼洞,哪处景色不令人叹为观止呢?这里的冷杉苍劲挺拔,这里的岩柏古朴郁香,这里的桫椤雍容华贵,这里的珙桐风度翩翩,这里的铁坚杉独领风骚……这么丰富多彩而又古老珍稀的树木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到处可以看到金丝猴的身影,到处可以看到苏门羚的踪迹,到处都有白鹳在啼鸣,到处都有金雕在翱翔。这里有神农尝百草的故事,这里还有野人出没的传说,连四大美女之一的王昭君都在这里留下了足迹。一个人能够出生在这样一个充满诱惑的地方,真是幸运至极。
“牛仔,我要是你就好了。”
“你这么大,我这么小,你咋会是我呢?”
“你说得对,我不可能是你,我没有你的福分。”
“我妈妈有吗?”
“你妈妈有哇!你看,你妈妈多漂亮,就是因为你妈妈是喝这里的水长大的。”
“你为么斯冇得?”
“我也不知道。我出生时,老天爷不知犯了什么病,把我扔进一个穷山沟里。”
“你跑呀!”
“我是跑了。我跑呀跑,跑呀跑,跑到东,跑到西,跑到南,跑到北,终于跑到这里,碰上了你妈妈,碰上了你……”
“你也有福分啦?”
“也有啦,是你妈妈给的,是你给的。”
“妈妈说,你要当我爸爸,问我愿意不愿意。”
“你怎么说?”
“我说愿意,我喜欢忠叔当爸爸。”
“为什么喜欢?”
“因为……因为忠叔从不打人。”
“你以前的爸爸打你吗?”
“打,还打妈妈。”
“是吗?”
“他喜欢喝酒,一喝酒就打人。”
他激动得一把搂住牛仔。这么好的女人,这么好的儿子,他宁愿把自己剁成肉酱,也舍不得碰他们一手指。不过,他内心还是隐隐地泛着几分愧疚。尽管他已经几乎相信自己就是辽宁东港人何忠,他依旧无法把河北廊坊人杜正德的印记全部抹掉。他现在每天都过得很幸福,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担心有一天他会失去这个幸福。他甚至后悔,当他走出监狱时,为什么不直接来到神农架。如果那样,他的幸福生活就不会留下任何缺憾了。老天爷真是让人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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