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毛狗”，很从容地向“卷毛狗”开了枪，又是很从容地离开了现场。为什么偏偏忘了手提包呢？为什么偏偏忘了检查一下“卷毛狗”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老拐”说，“卷毛狗”的手提包里少说有几千元现金，还有几张银行卡。银行卡的密码就是“卷毛狗”的生日。“卷毛狗”的首饰少说也是几万块钱。
“妈妈……妈妈……”
睡梦中的蓉蓉突然叫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来到床前，默默地端详着蓉蓉睡意蒙眬的面孔。这个女孩儿倒是挺可爱的，这么可爱的女孩儿，为什么会染上白血病呢？小时候他就听老人们说过，凡是现世遭殃的人，都是因为前世作了孽而得到的报应。这个女孩儿的前世是什么？是土匪还是强盗？是流氓还是汉奸？婷婷呢？婷婷的前世难道也作过孽？他很怀疑。既然前世作了孽，那就该前世报应，或者托生成“卷毛狗”再进行报应，为什么一定要托生成可爱的女孩儿呢？老天爷真他妈的混蛋！
“妈妈……妈妈……”
蓉蓉蠕动着嘴唇，翻了下身子，又沉入了梦乡。
他松了一口气，回到沙发坐下。头开始变得沉甸甸的。他仰在沙发上，垂下了滞涩的眼皮。眼前是黑沉沉的，一片混沌。苍天不见了，大地不见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悬在什么地方，只感到空气是令人窒息的。他想吸气，鼻子呢？鼻子怎么没有了窟窿？喉管呢？喉管好像是实心的……他觉得自己成了变形金刚，变成了自己都无法辨认的怪物。似乎是一块石头，又似乎是一段木桩，也许只是一团乌乌涂涂的烂泥……
“妈妈……妈妈……”耳边是婷婷哭闹的声音。
“婷婷……婷婷……”他抱着婷婷，不敢松手。
“妈妈呢？”
“妈妈走了……”
“我要妈妈……”
“婷婷……”
他默默地擦拭着泪水。该怎么对婷婷解释呢？爸爸脾气非常暴躁，嗜赌成性，又整日酗酒，对妈妈动辄拳脚相加，甚至连他和婷婷也未能幸免。妈妈无法忍受，只好一个人离家出走。婷婷太小，无法理解世上的沧桑变化……
……田间的小路纵横交错。他牵着婷婷的手，沿着小路拼命奔跑。小路不断延伸，没有尽头，他和婷婷用尽了力气，也无法离开巴掌大小的玉米地。远处的山依然在远处耸立，近处的水依然在近处流淌……
“爸爸，妈妈呢？”他终于鼓起了勇气，站在爸爸面前。
“她死啦！”爸爸大口地喝着酒，连头也不肯抬一下。
“不！妈妈没有死！”
“死啦……我说死啦就死啦……”
爸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手中的酒瓶狠狠地砸过来。酒瓶竟然对准了婷婷的脑袋。他什么也来不及想，飞身跃起，扑到婷婷的身上……酒瓶狠狠地砸在他的肩上，他痛得眼前金星直冒。放在墙脚的一把镐头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看了看烂醉如泥、鼾声如雷的爸爸，悄悄地把手伸向了镐把。然而，当他低下头，看到婷婷惊恐万状的面孔时，他又悄悄地把手收了回来……
“哥哥，我要妈妈……”
“婷婷，哥哥会照顾你的，我发誓……”
面对婷婷，他只有苍白的誓言。好像回应他的誓言似的，几天以后，爸爸也失踪了。村里人四处寻找，哪里也看不见爸爸的影子。有人在村外的水塘边发现了一个二锅头酒瓶，瓶里还有一点剩酒。几个青壮年立即跳进水中，不到一个时辰，就捞上了一具尸体。从此，他便独自承担了照顾婷婷的责任……
“妈妈……妈妈……”
床上又传来蓉蓉的呼声。他猛然惊醒，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黯淡的灯光在闪烁。
女孩儿的梦真多。离开爸爸妈妈的女孩儿大概梦更多。做什么梦呢？是好梦还是噩梦？在他的记忆中，他似乎没有做过好梦，有的只是噩梦。这些梦让他惊愕，让他惶恐，让他流泪，让他出汗，以至于他常常坐在床上发呆，迟迟不敢入睡。他一直盼望自己能做个好梦，一个能给他带来些许欢快的梦。他常常感到恍惚，难道做个好梦就那么难吗？
女孩儿十一岁……和婷婷一样……莫非婷婷的魂魄附在女孩儿的身上？婷婷咽气时，眼睛还裂开一条缝隙。他看得很清楚，从那条缝隙里射出的是满腹的委屈，是冲天的怨恨……他知道，婷婷还有许多话要对他说。他告诉婷婷，他要攒钱办个土木斋木雕坊，在廊坊，也可以在天津，在北京……
“婷婷，将来你是老板，大老板。”他充满信心地说。
“你呢？”婷婷目光闪闪地盯着他。
“我是工艺师呀！”
“干吗叫‘土木斋’！”
“我是土木，你也是土木，我们都是土木嘛！”
……
他默默地站起来，拿出了手机。他的手却剧烈地发抖。
“‘子弹头’，知道丛林法则吗？”“老拐”闪着狡黠的目光。
“丛林法则？”他摇了摇头。
“就是适者生存。”
“不懂……”
“简单地说，只要有人挡了你的道，就灭了他！”
……
他看了女孩儿一眼，又把手机放回兜里。
夜很深，也很静，倘若扔下一根绣花针，一定能够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音。月亮依旧绽开喜盈盈的笑脸，四周的云团已经散去，星星也稠密了许多，仿佛一颗一颗明珠宝石，密密麻麻地点缀着黑洞洞的天空。山风一阵阵地吹来，吹得树叶簌簌作响，蒙眬的树冠也随着摇摆起来。鸟儿大概已经进入了梦乡，青蛙依然鼓噪不止。偶然传来几声犬吠，给静谧的山村带来几分生气。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山村，又是在这样一个偏僻的角落，谁能想到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月亮会说话吗？星星会说话吗？不，它们都很自私，即使大地上血肉横飞，它们也不会为此动容。也许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它们见得太多了，神经早已麻木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院门，来到“奇瑞”旁边，打开后备箱，把一个包裹塞进去，然后迅速钻进驾驶室里。
车子启动了，缓缓地驶出了山村。
他吐了口气，右脚踩了下油门，汽车的速度加快了。他应该到哪里去？先找“老拐”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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