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树民的父亲得到一个去北戴河疗养的指标。
郭树民用尽了伎俩，他的父亲也不同意带他同去，最后的商讨结果则是把他一人留在家里，母亲和十岁的妹妹自费同去。
郭树民龇牙咧嘴地咆哮了一时，摔门出去了。
在街上闲逛了一时，他突然想见见陶纯丽，就乘车赶到陶纯丽那里。
陶纯丽在院子里种花籽，蹲在那里用一把小喷壶浇水。她绽开一丝惊讶的笑，站起来，今天不是辅导日。
郭树民在一个石凳上坐下，长长吐口气，作出一个笑容。
陶纯丽笑，“不得意？”
郭树民说了他父亲去疗养的事。
陶纯丽被他那忿忿的委屈逗得哈哈地笑，“真可惜。”把手里的喷壶一扬，喷了郭树民一脸水。
郭树民也不擦脸上的水，垂着头说：“早晚也能去。”
“那还气什么？”
“我才不他妈气，”他站起来，“我帮你种花。”
陶纯丽瞧着他轻笑。
“建设俱乐部有电影，《红色娘子军》*。”
郭树民的身上热了一下，他曾邀过陶纯丽看电影，陶纯丽推脱了。
“你要看？”他试问了一句。
“多好的曲。”
郭树民昨天已经用他父亲单位发的优待券看过了，他狡猾地盯了一眼陶纯丽，“那曲的确好，就为那曲也应该看。”
陶纯丽笑着把喷壶放下，理理头发，“你去不？”
郭树民的胳膊腿乱动一下，向前伸长脖子，“去！”笑得发丑。
为了不引起陶纯丽的父母的怀疑，郭树民按陶纯丽的安排先离开陶家去了建设俱乐部。那个年代没有电视，俱乐部的诱力十分强烈，好一些、新一些、或久已没看的片子的票常常供不应求，甚至连俱乐部里的靠墙外围过道都会站满了人。直到陶纯丽来了，满广场乱转的郭树民也没搞到票。
陶纯丽有些茫然，“换个地方？”
“一样。”郭树民背着手，一副疲惫无奈的神态，不规则的丹凤眼里却闪出一丝不太有力的恶相，瞟来瞟去。
陶纯丽很留神地看他，这副神态陶纯丽从未见过。
郭树民不想失去这次机会，决定铤而走险。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这儿等着，有票。”又把手指朝着地狠狠地点两下，几乎是呲着牙走了，探前脖子，身子一挺一挺，那样子跟他平时的风度判若两人。
郭树民从挨着俱乐部的一个学校进去，来到一堵墙下。这堵墙也是俱乐部的一面厕所墙，从这里上去，就上了厕所的顶，再从顶上跳下去，就算进了俱乐部。从前郭树民也试过，只是还没等他跳下去，先他下去的几个人就被俱乐部的工作人员抓住了，先是一顿拳脚，然后拉到大厅去示众，所以郭树民此后再不敢打此主意。
墙下已聚集了几个欲跳厕所的人，他见到本校初三的一个，
“行不行？”郭树民问。
“里面有几个人，不知是不是俱乐部的……你也干这事？”
郭树民百感交集，抬头看看趴在厕所顶上那个探头探脑的人。
郭树民不能等，就攀了上去，偷偷窥视里面那几个人，很快就发现他们不是抓人的人，他们很专心地讲什么，毫不留意这里，连那神态也不象。
多不过挨顿打。郭树民一边想，一边疾速爬到顶的边缘，翻转身扒着顶缓缓降下身去，歪着头看了一下，离地还远，但还是松了手，落地后退后几步坐在地上，他爬起来，弯着腰钻进了厕所，在心的狂跳中解开裤子蹲在便坑上装了一时模样，见无动静才提着裤子出来，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以漫不经心的样子系裤子，待到了入口，才一头冲了进去。噪杂烘热中，郭树民放下心来，稍作稳定，他快步来到大厅，在守门员那里谎称自己要出去买东西，要了一张票出来。
他擦了擦汗，找到了陶纯丽。
郭树民把票用手指夹着晃了一下，优雅地交给陶纯丽，“一张，过会儿还有。”
“站票啊？”陶纯丽瞅着票叫。
“进去再说。”郭树民垂着头咬了咬指甲，涌起一丝扫兴，这张票来得容易么？
“你先进去吧，在厅里等我。”怕引起怀疑，郭树民不想再跳进去后要票出来。
陶纯丽走后，郭树民重又返回那堵墙。
墙下只有两个人了，见郭树民上墙，他们说刚才有几个人让抓走了。
郭树民在墙上停了动作，偏转脸想了想，狠狠心又上去了，趴在那儿端详，只有一个人悠闲地在厕所的墙边小便。
“喂！”他叫了一声。
那人抬头看他。
“有人没？”
那人会心地笑笑，摇摇头。
郭树民即刻调整动作，很快地落到地上，不料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响起，三个人从通往舞台的入口处跑来，郭树民顿感头皮发嘛，动也没动，他感到屁股上让踹了几脚，接着就让反拧了胳膊，摁着头，象犯人一样在叫骂中被推进场中，在通往大厅的途中，看到他的人们笑叫着，“又一个！”郭树民在推摁中撅着屁股趔趄着，觉着眼里沁出生泪来。
到了大厅，郭树民被拽着站在那一溜被示众者的边上。那个初三的竟然也在里面，很惊讶地瞧他。
郭树民理了理头发和衣服，突然想起了陶纯丽，并很快就看到了含着泪的陶纯丽。
郭树民垂下脸，很快又抬脸冲她艰辛地笑笑。
不久，一个工作人员走来，满脸不高兴，边走边嚷：“谁叫郭树民？啊？谁？”
郭树民不知什么意思，没吭声。
“郭树民，有个区委书记的闺女想保你出去！”
“我！”郭树民扬一下脖子，迈一步站出来。
那人盯着郭树民，眼渐渐眯起来，“区委书记的闺女保你出去，跳墙的，行啊！”他吼一声，转身面对着值班室，那里站着陶纯丽，“凭什么保他出去？你算什么？特殊啦？跳墙的都这儿站着哪，凭什么让他出去？让你爸来，看我放不放人？”
陶纯丽的脸煞白，挤出人群出了俱乐部。
电影开映半小时后，郭树民等人被赶了出来。
天已快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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