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大火从凌晨开始燃烧,那夜的火光映红了望城的夜空。爸妈压低着声音在黑暗中摸索着出了门。我坐起来。茫然无措地四下望去,清冷的月光夹杂着昏黄的路灯从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
这样的无措穿越过我生命无望的原野,我紧紧盯着墙角的黑暗,那团黑暗渐渐扩大开来,就像一滴墨散在水里,在那团黑暗里我看见了儿时的自己,我扒在矮墙上窥视着算命老汉的秘密。
他又老又瘦,就像一张皮包在骨架上面,那些黝黑的皮皱在一块就像水面的波纹或者说是像鱼鳞。算命老汉在院子里追着红冠大公鸡跑,鸡毛满院子飞。算命老汉捉到大公鸡的时候,用手横在眉间望了望正午的太阳。那是夏天的日光,像泛滥的洪水一般铺天盖地。算命老汉一只手提着展翅扑腾的公鸡回到屋里端了只缺口搪瓷碗出来。还是在院中央,他将碗放在地上,蹲下去,两只手像握着一截木棍一般抓在鸡脖子上,然后朝相反地方向一拧,血就像水柱一般射了出来,准确地落在了碗里,公鸡奋力扑腾了两下再也没了气息。算命老汉将公鸡扔在一边,端起鸡血一饮而尽,然后披头散发在院子里肆意跳起来。
我不知道这一幕在我生命里暗合着怎样的轨道,我只是在很多年后的今天依然会梦见自己无尽地奔跑。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到处都是地平线,却永远也无法到达。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我依旧没有睡着,我站起来将窗帘拉开,外面的路灯将巷子照的斑斑点点,整个天空却是灰蒙蒙的,飘飘扬扬像黑色的雪花一样落下来。我把窗户推开,寒风卷着那些大粒的灰尘飞进来,当它们从我眼前滑过的时候,我看清楚了那些竟是灰烬。这是望城有史以来最大的火灾,烧了一夜,将整整一条街化为了灰烬,那是一条商铺街,店主多数像爸妈一样夜晚锁了门回自家睡去。所以火灾发生的之初无人觉察,当到火灾不可遏止的时候那些哭喊声才此起彼伏在望城的大街小巷像一条河流般汇涌而去,爸妈便是这河流里的一部分。
我披着大衣匆匆出了门,外面的空气刺鼻而寒冷,那些犹如孤魂游离在城市之间的灰烬无孔不入,我用大衣的袖口捂着嘴,将头微微低垂着,疾步往天灯路走去,爸妈的店铺在那,被烧毁的街就是天灯路。
温度越靠近天灯路显得越高,这样的温度加上灰蒙蒙的灰烬让人觉得似乎站在了刚喷发完的火山口。警车和消防车在路口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有记者扛着摄像机在做现场报道。我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也许这么说并不准确,我的身躯瘦小,倒不如说是被看热闹的人挤来挤去。
无论过程怎么颠来倒去的说,我总算看见了爸妈,他们坐在台阶上,妈妈在哭泣,爸爸臂肘搁在膝盖上,指尖的香烟快燃尽了。他们没有看见我,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间。这间杂货店是他们梦想的起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我在那个时候比任何时候都更能理解他们,我悄悄地走开,沿着天灯路的外围走着,我绕着很多个圈,我想进去看看,可是被警察无情地挡住。后来我去了医院的楼顶,因为那里可以看见天灯路的全景。
我站在天台,周围很脏,到处是黑色的污水还有墨绿色的青苔。我放眼望去,天灯巷就像电影特效里面战后的废墟,青灰色的烟缓缓升起,穿着橘红色消防服的消防员抱着腿粗的高压水枪来回穿梭着。
人群在七点半左右的时候慢慢散去,只留下那些事主依旧木然地抹着眼泪。警察拿着对讲机嚷嚷着喊,我不知道他们能做什么,也许他们只是在例行公事,警车上的灯直到我离开的时候一直闪着。
那天早上我没有去上学,我静静地坐在天台,阳光温暖地照在身上。我一直看着爸妈,他们也一直那样坐着,只是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现我。爸爸的脚下已经积了一地的烟头,他其实抽的很少,他习惯性地点着一根,抽一口,然后任凭它们在风中燃尽,然后又点上另一根抽一口,就这样周而复始。妈妈的棕色大袄已经被自己的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我不知道石头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他拍拍我肩的时候手就开始颤抖不止,我回头看了看他的脸色青紫。
他笑笑,太高了,有点昏眩。
你别站这么近。我转过身来,带他走到楼梯口。
喝酒不?石头诡秘地笑笑然后跑下楼,很快他抱着一箱啤酒跑上来。
你怎么弄上来的,保安没抓你?我惊讶地张嘴结舌。
他?石头鄙夷地咋咋嘴,他太好糊弄了。说着石头用牙齿要开一瓶递给我。
了解我的永远是石头,他没有用那些无关痛痒的话来安慰我,他只是陪我一瓶一瓶喝酒。我们醉醺醺的时候,石头和我都喜欢笑,笑的整个楼梯摇摇晃晃的。石头瞄准楼梯的缝隙将空酒瓶扔下去,空酒瓶碰碰撞撞碎裂。
刺激吗?石头推搡着我说。
没有从天台扔下去爽?我说。
那就扔。石头拎着两只酒瓶就走过去。
我站远点。石头回过头来说,这么高,风吹过来我都像要倒掉一样,我可不想摔下去变成肉饼。
他真的将酒瓶举过头顶,从小到大,石头从来都顺从我,我的眼睛很快模糊起来,我走过去将石头的酒瓶拿下来。
喂,这样你砸了人会坐牢的。
我和他手里各拿着一只酒瓶傻傻地对着笑。
馍馍,我带你去兜风吧。石头说,我心烦的时候就喜欢骑上一段,和风赛跑的感觉真不赖。
他一边说着还对我一边眨眼。
那个下午石头带我在公路上奔驰了很久,那条公路就在海边,海岸线靠的很近,天空被灰白色的云压得很低。
石头将摩托车骑得很快,我看着表盘上的指针不断攀升。耳旁的风声越来越大,像有无数冰渣子一齐齐整整碎掉。那真是痛快,我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整个食道“咔咔咔”都冻住了一样。
喂。在想什么呢?石头腾出一只手来敲了敲反光镜。
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很忧郁。我想说点什么转掉话题,可是咽喉像被掐住了一般出不了声。
石头挂了个一档将车缓缓停到路边。
馍馍,你是不是还在一直怪我?石头站在防护栏前对着大海说。
为什么问这个?我的心像一潭慢慢澄清的水又变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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