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由于心里着急,一闭上眼就看见静梅那一脸的期盼,再加上天气闷热,温钰一夜都没怎么睡,次日早晨天还没亮就躺不住了,起身看了下怀表,还不到四点钟,心说早一点去车站也好,动乱年月可能赶路的人会更多,别再买不上票了,所以干脆退了房,出门向对面的车站走去。
这是太仓县长途客车总站,有十几条线路的车都在一个厅里卖票,不过售票窗口只有一个,而且很小,此刻窗口外面已经排上了十几个人,只是不知道他们都去哪里。
温钰只得跟在队尾排起来,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后面的队伍已经排出了售票厅的大门很远了,小窗口才被打开,一名票务伸出一支胳膊,首先在侧面的墙上挂出一块小黑板,上面有几个粉笔写的字,大家都瞪大了眼睛观瞧,等温钰看清了其内容时,不尽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写的是“太、沪线路今日停运”几个字,这一下就让排队的人乱了营,立刻有几十号人冲上前围住了窗口,大声质问为什么停运?那位票务倒也算和气,探头对大家说:“这是司机刚通知给站里的,我们也不清楚,司机就在后面,你们去问他好了。”说完便坐下来开始卖其它线路的车票,不再理会问话的人们。
温钰一想,在这里耗着没有用,不如去后面找到那个司机问一问,于是转身快步出了售票厅大门,此时别人也醒悟过来,都蜂拥着往外走,但是在进入后院大门时,因为人太多太乱,被看门人拦下来不让他们进,而此时温钰已经先一步进去了。
这个院子挺大,停了不少辆长途客车,而院子的四周围则是一圈平房,不过只有西、北面的几间亮着灯,其中也包括售票厅在内,温钰走过去挨个地看了下门牌,见有一间是站长室,便凑过去想抬手敲门,但忽然听到从里面传出两个男人的对话声,而且似乎还不太容洽,只听年岁稍大一些的声音说:“你这样做很不好的,外面有很多赶车的人,你让他们怎么办哎?”那个年青些的声音说:“我怎么顾得了这么多?那边在打仗哎,月浦离太沪公路很近的,要是被日本人封了路,我怎么回得来?”
“可是你擅自停运,就不怕公司开除你?”
“那随他们好了,我不能为了一点点工资连命都塔上吧?”
至此,温钰已经明白了,是司机自己害怕,自做主张取消了这趟班车,可是这条线上一天只有这么一趟车,乘客们是根本没有其它办法可想的。
温钰仔细琢磨着,此人即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如果自己再贸然进去,当着站长的面用大道理质问他,结果一定不好,不如等他出来,私下跟他谈一谈,想着,便转身离开门口,到空地上去等,结果很短的时间,那个人便出来了,快步向着院子南面走,想必那里是他们休息的地方。
温钰上前截住他,温和地问道:“请问先生是太沪线客车的司机师傅吗?”对方打个愣神,他见温钰穿着很得体,雪白的短袖汗衫和西装挽脚裤,脚下一双皮凉鞋,搞不清是什么路数,便也收敛了一下性子,问道:“你是哪位?”温钰陪着笑脸说:“我在南京博物院工作,家人现在都被困在罗店,所以…”司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冷冷地甩了句:“对不起,我也没办法。”说完抬腿就想走。温钰忙道:“我只说一句话,如果师傅不同意,再走不迟?”
司机停住脚步,扭头疑惑地望着他,温钰贴上前,从裤兜中掏出钱夹,抽出两张纸币塞到他的手中,同时嘴里说道:“我给你二十块钱,请把今天的班车发出去,好吗?”司机愣在那里,一时回不过神来,温钰知道他已经动了心,因为像他这么年青的司机,月工资也就是十几元钱,为了进一步说服他,又用话劝道:“罗店一带有十几万军队驻防,怎么也能守几天吧?所以我保证今天不会有事的,等明天公司觉察到了危险,他们就会下命令停运的,不比你自己做恶人强吗?”
司机望着他,似乎在认真地做着考虑,温钰一咬牙,又从钱夹中抽出十元钱塞过去,并恳求道:“全家人都在等着我去接他们,帮帮忙吧?”这回司机不再犹豫,将钱装进口袋,对温钰说:“我去跟站长讲一下。”走出两步又停下来,回身说道:“你不要打票了,一会儿随我上车。”
就这样,班车终于顺利地发出了,车相里被塞得满满的,这些人冒着危险往战区里面走,想必都是为了家人,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是谁帮了今天的忙,一路上大家谈论的都是关于打仗的事,这倒让大家彼此觉得亲近了许多,有一种患难与共的感觉。
几个小时以后,车子进入了宝山县界,当刚驶过罗泾镇不多一会儿,忽然从前方传来沉闷的、连续不断的爆炸声,而且听上去似乎还不止一处,车上的人马上都意识到这是炮弹的声音,而路上的车全都在路边停下来观望,那个司机也把车捌到路边停下了,嘴里还嚷叫着:“等一等再走吧,被炸的恳定是罗店镇,要是炮弹丢到公路上,我们就全完了!”
乘客们也都不知所措起来,顿时乱成一片,温钰心急如焚,他已经想到这是日本人进攻的前奏,罗店一带驻扎着大量的中国守军,进攻前当然是先用炮弹开路为最好,甚至还有可能事先就派特务混进来,把守军的具体位置都查清楚,炮击时就会更加地准确,真要如此的话上东村就更危险了,那里扎驻着88师的一个团,很有可能也会成为轰炸的重点目标,想到此,温钰再也坐不住了,问司机道:“这里是罗店的什么方向?”还没等司机回答,身后一个中年汉子应声道:“是西北方向。”温钰一听很高兴,连忙继续问:“那我要去东北面的上东村,有没有能插过去的路?”那人回答说:“有啊,前面就是练江,顺着南岸走直接就到了。”
“有多少路?”
“最多十里地。”
温钰不再犹豫,对司机说:“那你打开门吧,我在这里下车。”司机毕竟拿了他的钱,问了句:“那你不往前走啦?”温钰说:“不了,就算到罗店也未必还有拉脚的,我走过去。”等司机打开了门便独自下了车,他脚下加快,不一会儿便看到了那条练江以及公路上的桥梁,于是一口气跑过了桥,下了堤岸后顺着江边小路又跑起来。
这段路至少跑了有半个多小时,然而一路上炮声就没停过,而且有好几处轰炸目标就离江边不远,以至于让温钰不得不躲到树后,观察清楚了才敢通过,等赶到上东村的北村口时,映入眼睑的景象可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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