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面,送来缕缕既清甜且馥郁的桂子香气。或雪白或淡黄的花瓣身不由己的被风儿带离枝干,飘洒飞舞着,在程少卿眼前缓缓落下。他垂眼扫过躬身立在稍远处一言不发的女子,随即收回,仿佛自言般,“便是不知内情,你不想与旧主见上一面?听说她病势沉重,不知能否熬得过年去?”
话及此处,程少卿那双明如星辰的黑眸滑过一抹黯然。惊鸿一见,那个精致如画中人的小丫头已然叫人难忘。倘或就此早逝,岂不与那未及绽放便被打落枝头的花骨朵一般,实是令人扼腕!
那女子一直低垂着头,半日才回话道,“小妇人便是去了对姐儿也没甚用处。她一向是有主意的,便是偶尔会走神,或是瞧着远处发呆,我们这些服侍的人也问不出甚么缘故。”想了想又抬眼说,“小妇人恍惚记得,上元灯节后姐儿发呆走神的次数越发多了。或与此有甚关联,倒要问过她那几些堂表姐才是。烦劳东家转告薛老爷、薛奶奶罢,小妇人这卑贱之躯是不敢登门打搅的。”
原来这作了妇人打扮的女子竟是海棠。程少卿受薛谦之托,令她去薛府叙话。不料海棠立时便拒绝了,且听她话外之音还残留着些许怨艾。程少卿虽有些不悦,也是不动声色,“我替你转告便是。如今你不是奴籍,我也不是官身,自不会强人所难。你自去罢。”
海棠是个聪明人,她一家子俱在这位少东手底讨生活,却不敢叫他心生芥蒂,索性直言不讳,“东家可知小妇人不愿去的缘故?”程少卿玩味一笑,“与我有何干系?”海棠坦承说,“小妇人一家老小全仰仗少东家过活,若少东家以为小妇人忘恩负义,岂不带累了家人?”程少卿又笑了,“你家的事我若不知情,岂会允谢阿大娶你过门。明里是薛家放你自由,实则是将你母女扫地出门。我说得可是没错?”
不待她再说,程少卿已负了手往另一侧的九曲回廊而去,“不去也罢,你原不欠他家甚么。”海棠怔忪着,却是想起临走时宁姐儿含泪赠她金银钗环时的情形,一时百感交集。她却不知那程少卿心中遗憾,他原有意抬举海棠去绣坊管事,可惜此女竟是难当大用。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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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程少卿的信函便已送到薛家。薛谦看了信对方氏苦笑道,“人家不肯来呢,少卿小友虽说得委婉,只怕那个丫头对我们是有怨的。”方氏正在镜台前由梨花与她理妆,闻言亦是冷笑,“老爷说的是,斗米养恩担米养仇。我们又给银子,又赏身契的,倒是错了,反遭她埋怨!可见当日就该打发她们出去,再留在宁儿身边妾身如何安心?”
薛谦捋须道,“海棠也不是没良心的,有新浦先生与我儿瞧病,也是得她相助。娘子不妨看看信,虽说人不来,她知道的也尽数说了。我们若再与这丫头一般见识岂不失了气度?”说着把信递与枣花,由她呈送到方氏手中。
方氏展信一读,不由蹙眉,“眼下茹儿两个正吃苦得紧,她们眼看到了定亲的年龄,我那大嫂才急上火似的回家来与她们裹脚,两个孩子骨头都硬了,这几日好不可怜的。偏昨儿那大夫的药对了症,方才丫头来回话说宁儿已睡得安稳。据此看来大夫的诊断是不错的。只怪妾身这个做娘的不中用,竟不知女儿已忧思成疾,也辜负了老爷的信任。”
薛谦一叹,“说这些做甚,连我还蒙在鼓里!昨儿你也旁敲侧击问了半日,宁丫头不是半点口风也没露么!这新浦先生医术极为高明,他说只一时治得,定然就不会错,还是赶快叫娟丫头过来问话才是。她们姐妹曾数月住在一处,只怕还知道些甚么。”
方氏便有些犹豫,薛谦道,“娘子可是觉着不妥?眼下哪里顾得这许多!”方氏强笑了,“老爷说的很是,妾身想差了——”一语未尽,忽听外面丫头说道,“哥儿回来了!”薛谦夫妇俱是一怔,“这会子回来,莫非学里有甚事故?”方氏忙命进来说话,一俊美公子已揭帘而入,正是玉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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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谦忙问他,“可是学里放假?”玉庭忙稽首答道,“孩儿今次回来是与学里大爷特意告的假。实在不放心妹妹得很,孩儿瞧过她即刻就要走。”薛谦轻拍桌面,“混闹,家里有我跟你娘,你妹妹自不会有事!何须你来操心,你会医术还是通雌黄,还不快回学里念书去?”玉庭跪着听训,却是不敢分辩。
梨花搀着方氏出来厅中,玉庭忙唤一声,“姆妈!”方氏嗔怪地瞪他一眼才对薛谦赔了笑说,“庭儿既已回来,还是让他用了午饭再去,饿着肚子来回奔波,一会子再病倒一个可怎生是好?再说孩子顾念手足情谊,倒别伤他的心。”薛谦一叹,“起来罢,既然你娘替你说情,我饶你一回!再敢擅自告假,我必要请家法来叫你长些记性!”玉庭忙应下。
薛谦又道,“去探探你妹妹也使得,若宁儿还睡着,就不要吵醒她。再有你外祖家不可去惊动,人来客往的反倒折腾。”玉庭忙应承了,“孩儿省得。只是妹妹这病到底如何,那日来学里送包袱的小子不慎漏了口风,听说妹妹的病越发厉害,孩儿心中委实难安。”听他如此问,薛谦一时萧索,勉强颔首说,“如今请了位神医,已好了许多。”
玉庭喜之不尽,立时便要过去。方氏忙唤住他,“瞧你这一路风尘满头是汗。先洗过脸换了衣裳再去。”一时枣花已打了水放在黄花梨的高面盆架上。玉庭取了她手中的肥皂在脸上搓了几把,一时洗尽,忙忙要了面巾擦脸。一会子功夫,润墨已取来换洗衣物与庭哥儿换过,赫然又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方氏看得欢喜,忽的想起素日是一双佳儿佳女膝下承欢,随即眼中黯然。她强笑了与儿子整理衣领,一面问道,“庭儿回来的倒巧了,现有事须得问你,”玉庭忙问何事,方氏道,“上回你们兄妹去城里观灯,宁儿都与谁在一起顽,与谁拌过嘴么?怎么听丫头说你妹妹回家后就怏怏的?”玉庭听得诧异,想了想说,“那日妹妹与娟妹妹、馨表妹她们一处顽的,姆妈不如问娟妹妹,孩儿倒不曾留心。”
方氏笑道,“我省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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