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概还不知道一双绣花鞋给寻常人家的女子带来的喜悦和苦楚会发生怎样的碰撞,与烟行媚事的烟花女子相比。在这乱世里,白菊花被染指,掉了色又上了色。
钱妈妈啐了一口一脸谄笑的林大刀疤,“呸!别把我女儿和你的那些相好想到一处去,她们涎着脸皮给你卖乖卖巧那是她们自个儿的事儿,你以为有钱就能上原元的床榻?想得美,收起你的大洋滚!”
在这片地皮上,鲜有人不给林大刀疤几分薄面,单是他的靠山许副官的威名一叫出来,他便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是军阀的天下,手上掌着兵权的人说话才有分量。
林大刀疤给年前驻扎在安庆的新军副官作狗腿子的事情这一片儿早就传开了,终日里游手好闲的烟鬼如今趾高气扬堵在凝脂萃院前指名要原元姑娘伺候,说话的当儿还把一串大洋讨好地直往钱妈妈口袋里塞。
却不想自讨了个没趣,一开口就让钱妈妈抢白,自然脸上是挂不住的,于是往地上一坐,“老子今天还就真要上这原元姑娘了!凭她是九天仙女还是王母娘娘!您老也别磨蹭了,我今儿就在这坐着不走了!”
说着一挥手,几个小厮模样的把其他客人撵走,抱着双臂站在门口。
“你这是干什么?”钱妈妈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不怕他还能把这地盘拆了不成。
“原元姑娘要是不出来,您老也别做生意了,我就这么个意思。”看来这赖皮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
“那好说,你就耗着吧!”
“慢着!”一声轻呵从后院传来,干脆而明丽。原元俏生生立在楼梯口,秀美微蹙,眼角脸蛋轮廓都带着清泠的冰,“林大哥就不给原元一个情面?原元可是把人给你送来了。”
款款几步曳地生辉,原元自小受爹娘佑护,并不曾将一双脚裹得畸形。民国以来女子裹小脚的破旧习俗口号喊得响亮,只是仍然救不出一批批被裹脚布缠住的女子。
“嘿!这女儿和妈妈倒唱起反调来了。原元姑娘,哪能驳你的面子……”
原元在心里嫌恶那副丑陋的嘴脸,走到钱妈妈身边,一拉她的衣袖,悄声说,“姆妈,你且不要多说,交给女儿就好。”钱妈妈点头示意。
原元走到林大刀疤身边,定定看住他的眼睛,那是一张丑陋的面孔,歪斜的刀疤从他的鼻梁处一路往下直到下颌,眼神却极尽讨好献媚。原元甚至在他眼里看到最原始的**,“只是林大哥你也知道,原元接客素来是有原则的,若破了原则,原元可是不能接受的。”顿了顿,她转过身,香气弥留,“就连府衙总理大人的少爷……也不曾强迫过原元呢。”
林大刀疤的气势明显软了下去,“实话跟姑娘你说吧,许副官看上你了!我这也是沾着人家的光来讨个嘴上便宜。姑娘不跟我走这一趟,怕是要我为难了。”
原元面无表情,这是早晚的事情,既非良人,奈何自惭形秽?
“可是三年前路过咱们这小地方的那支军队?”
“姑娘好记性!那姓许的副官也是近几年发达起来的,跟着刘统领的女婿穆长官打天下,如今袁大头也死了,倒是他们享起了太平。”
“他要我去做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林大哥你且稍等片刻,原元换好衣服便同你去。给林大哥看茶。”
“好说,好说。”
原元回到房里拣了一身滚边细花条纹的淡青色与白色相间的旗袍穿上,玫瑰状的盘扣一路叠到腰间,略施粉黛,脚蹬一双白面红绣线厚底鞋。这是四月里的天气,寒意不浓。
“姆妈,这一趟是不能不去的了,好在女儿能带着几个人也有个照应。”
钱妈妈点头,为原元拿过淡绿色流速披肩。
原元不愿坐林大刀疤停在门外的老爷车,那里面闷得慌。她喜欢黄包车,喜欢车夫的浓浓口音有一搭没一搭向她讲述那些外面看不到的琐屑。十七岁开始接客以来,钱妈妈就看准她认命的特质,准她白日里自由出入,外出去添置一些胭脂水粉,头饰珠花。近两年改革都改到妇女头上了,过去大半夜伴着鸡鸣起床梳几个样式不同的髻要费上许多工夫,如今衣服花样翻新,连发式都焕然一新了。
可是原元还是喜欢那些旧旧的发簪,油黑直顺的长发,铜镜也被明晃晃光亮亮的西洋镜代替。自接客以来,原元只与六位男子接触过,他们或是官老爷,或是官老爷的少爷,或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原元知道哪些男人可以做她的保命符,哪些男人能给她享用不尽的财富,她只肯为这些人献上自己的身体,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
而这些男人总是隔三差五来找原元,或者将原元接到府上过夜。每一次接客后原元都能休息很长一段时间,钱妈妈吩咐任何人都不能去扰了原元姑娘。
这就是,原元的原则,非富即贵,没有权就得有钱。
“许副官可曾娶过太太?”原元为此行做打算。
“这还真让姑娘问着了,这许副官也算年少有为,二十二三的年纪就得了这样的好事,只是不曾娶亲。平日里倒也没见他逛窑子下赌场进烟馆的,怪!真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是刚来不久的新房客,过不多久自然就走了,怎么会在你这小地方留下把柄,让人耻笑。”
“姑娘您还真别小看这新军,以前官府那一群跑腿的还真没法比。具体的您看过就知道了,我也不便多说。”林大刀疤打着哈哈说道。
说话间已经来到新军驻扎地,那是以前官府在的地方,门口架着的鸣冤鼓大概被拆了,门边也没有门神似的护院,倒有两个带枪守卫直挺挺地站着,也不曾看他们一眼。林大刀疤走过去嘟囔两句,点头哈腰一番,便领着原元进门去了。
原元正在心里猜测着对方会是怎样的人物,忽而又想起爹曾经讲起过叛军的事情。那时候爹极不愿意看着百姓连年遭受祸乱,更加上瘟疫和天灾,爹甚至跪在家族祠堂里祈求祖先收了他这老迈的魂灵,只要天下早一点太平,叛军也好,清廷也罢,天下是谁的不重要,只要这乱世早一些完结。
只是大概大清王朝气数早已尽了,注定的。原元这样想着,又想起爹死得含冤,娘疯得不值。
原元心里是不害怕的,所以在她被一双男人的手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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