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金婵
夜色退却,空气清冽芬芳,酣睡了一夜的长安城被期门将士的铁蹄声唤醒。
帝都城关威严耸立,守城将士肃然分列两侧。城门缓缓开启,阳光刺破门缝,如万箭齐发。晨曦绚烂,肆意铺展在深远的长街上。
有行人因误了时辰,在城外蹲了一夜,此时亟不可待,列队接受盘查,只望早些入城,抱上老婆孩子,躺上热炕头。
一辆马车就在此时自城外官道上驶来,速度不急不缓。
驾车的马夫打着哈欠,揉着渴睡的眼睛,显是疲倦至极。
车厢前垂着软纁布幔,幔后飘来清脆却傲然的声音:“可是到了么?”
车夫强撑着精神大声答是,车内之人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推开木窗下缘寸许,向城门处瞟了一眼,悠然叹道:“唉,总算回来了。”声音虽强自克制,却难掩欢喜无限。
车辇眼见接近城门,里面突然传出纷杂的马蹄声和一众少年的朗声大叫:“受命出城,速速让路!”
挤在关卡处的布衣百姓被唬得立时散开,只怕马匹不长眼,一蹄子踹在自己脑门上。虽说出远门归来,给家人带些纪念品是应该的,但拿脑浆子做纪念品是会被老婆拎着洗衣槌满院追着揍的。
马夫有眼色,立时勒紧缰绳,喝住马儿。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官道一侧,留了偌大一片空地,供马队通行。
须臾间,城内数骑战马飞驰而来。为首之人赤衣绯裳,骑一匹黑色骏马,好似浓浓夜色中燃起的烈火腾腾,经过马车,看也不看一眼,疾驰而过。
众戎甲少年口中欢呼,紧随其后,铁蹄下溅起一路飞尘。
车上女子冷哼一声:“什么人敢如此放肆,竟将长安城当做他家的跑马场!”
马夫艳羡摇头叹息:“看那服饰,必是期门军。都说要嫁便嫁期门郎,啧啧啧,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别说是那些女子了,便是小的见了,也是……哎,可惜,小的没那好命呦!”
车上女子轻蔑一笑,方要开口驳斥,关卡处骚动又起!
众百姓突然哭爹喊娘,四处奔逃。
车夫纳闷远眺,却见一匹脱缰野马甩着长鬃,乱跳乱嘶,躲开守城兵士,一路朝官道奔来!
这个车夫嘴上没毛,办事就是不牢。一见此情此景,傻小子登时慌神,手忙脚乱牵扯马缰,想将车转个方向,躲避瘟神。可他千想万想没想到,自家的马儿是个怂货,一见到这副阵仗,立刻吓得乱叫乱跳。没等傻小子抓紧马缰,怂马早把他给丢进了路边的树林,甩开蹄子便随疯马狂跑。
车上的女子不知道外面发生何事,正闭上双目筹划进城后的事情,只觉车厢突然前后乱窜,不等她抓牢车内扶手,车头猛地转向,随即便向前疾冲!
车轮被地上的碎石颠得急弹急落,骨碌作响,她在车厢内被甩得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惨白着一张脸,惊惧得嘴唇哆嗦,连骂人的话都忘了个精光。好不容易憋住尿,趴在车板上,找到机会掀开软幔看个究竟——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只吓得魂飞魄散!
马上哪还有车夫的身影?只剩两匹疯马一前一后跑得欢快洒脱。
女子吓得一手扶住木框,一手扯住帘幔,惨叫连绵不绝,声音之高亢,震飞林间惊鸟无数。
可怜一只鸟儿刚下完蛋,被天外杀音震得心疾发作,振翅躲避。鸟窝被爪子勾得歪向一侧,新蛋没掌握好平衡——
“嗖!”
“啪!”
英年早逝。
一众期门郎在城外跑得正高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马嘶阵阵,更有锋利如刀的嚎啕,不由互相递个狐疑眼色,勒马回头。
刘迁跑在最前面,本不想管闲事,瘦子李尚却提醒他别忘了自己好歹也是骑术教习,他这才神色郁郁地调转马头奔了回来。
穿过众人,视线再无阻挡,这才发现原来是马惊惹祸,连累无辜百姓。
那战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撂着蹶子四处乱跳,驾车的马儿跑得精神抖擞,不肯停歇。淮南太子好胜心起,双腿一夹胯~下骏马,追上车辇,想捞过缰绳止住马儿,却不料那怂马十分振奋,摇头摆尾地不让陌生人接近,后面的车厢连带着被甩得东倒西歪,车内女子已经扯断了布幔,叫哑了嗓子,活生生哭成个泪人。
那女子本就生得极美,此时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太子怜香惜玉的心一起,越发不能住手,便与车辇同速奔驰。还在思忖良策,身后胖子苏非突然大叫:“太子小心,前方便是山谷,不可再往前骑了!”
刘迁心惊一望,果见前方百步处,树林矮了下去,一排排顺坡走低。心急之下,顾不得那许多,忙伸出胳臂呼喊:“快拉住我的手!”
那女子泪眼婆娑地摇摇头,两手扒着木框死也不松。
距山谷只有八十步——
太子情急大喝:“想要命便松手,拉住我!”
女子浑身哆嗦,闭紧眼睛呜咽如小犬。
距山谷还剩五十步——
刘迁怒气生,真想拍马离开。事已至此,怕有何用?
可见她那副可怜样子,又实实不忍心这样丢她自生自灭,咬咬牙,左腿自马头上方潇洒绕过,手一撑,整个人若彩鸢一般翩然落在凌乱的车辇之上!
距山谷不过二十步——
刘迁弯下腰,左手扶住车厢定住身躯,右手一把将女子拽进怀里!
距山谷仅余十步——
刘迁搂紧女子,向车外林中一跃而下!
两匹狂马恰在此时一前一后跃进山谷,四足腾在半空,发出长长悲鸣……
车厢随马的尸骸滚至谷底,一路被密林尖石撞成了千万片木碎,刺耳的噼啪声、滚落声接连不断,一想到若是再慢半步,那便是自己的下场,怎不让人后怕!
刘迁将那女子紧紧地护在怀中,一路顺势翻滚,直到一棵大树卡住他二人身体,这才得以停下。昨夜受的背伤在滚动撞击中开裂,嫣红的血慢慢洇透赤红色的衣裳,一路落英残叶被染得血迹斑斑。
胖瘦两名随从大叫着驾马赶来,几乎同时翻身下马,滚落在地上,颤着身躯,跪着流泪谢罪:“殿下,臣没用。都怪臣来迟一步,请殿下责罚!”
刘迁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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