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若如此,其罪在我?
——马基雅弗利
思盈嫁的男人是我们隔壁村的,那个男人跟我一般年纪,我们小时候在隔壁村的土坡上一块打过苔鲜丈,算是从小一块光着屁股长大的伙伴。我和他相见还能从彼此的面孔中找回一些童年的印记,他那大众化的脸蛋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没什么特色,平凡是我在他脸上读到的唯一气质。
思盈告诉我她跟他没有感情,更谈不上爱情,她是被父母逼着跟他结的婚。她那年在广东南海打工认识了一个江西萍乡的男孩,她把人生的第一次给了那个男孩,也想跟那个男孩一生一世走完这平庸的人生。可是她的父母却对她以死威胁,如果她跟江西萍乡那个男孩走了,她妈就死给她看。她的父母不是不喜欢那个男孩,而是他们两家相隔太过遥远,她的父母舍不得女儿嫁这么遥远,就像村里那些不幸的父母,女儿嫁到遥远的异乡如同白养了或者死了。
我问她为什么不反抗她的父母?
她苦笑着说:“我这种人能反抗什么?再说他家也很穷,我自己也害怕跟他日子久了会过不下去。”她叹一口气接着说:“现在的人都很现实,我也没办法不这样。”
我说:“这是生活逼的。”
她笑了笑,又摇了摇头,然后问我:“你呢?”
我问她我什么?
她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找一个了吧?”
我也有过一段身不由己的爱情,也跟她的那个江西男孩一样无力承受爱的重担,被爱情抛弃在穷困的深渊里独自悲鸣。
我吸一口烟,说:“是应该找一个了,可是这人海茫茫的,我又该上哪儿去找呢?”
我说完情不自禁地瞟了她一眼。她被岁月磨去了儿时的天真笑容,也磨去了那个快乐的神情,她变成了一个我很陌生又似乎更亲密的思盈。
她笑了笑,说:“你是有文化的人当然眼光可能要高一些。我们农村人没什么想法,结婚生崽怎么折腾都是凑合着过日子,能过日子就行。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做人现实一点好一些,不然活受罪。”
我不想跟她就这个话题聊下去,我害怕会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伤到她的自尊心,更害怕因为我的想法让她对自己的生活绝望透顶。
我不置可否地说:“嗯。”说完我深深地吐出一口烟雾。
烟雾在闷热的空气里,久久才散去。一个小生命在竹床上翻滚着,他想爬起来,就像我的生命。
我本来以为我和思盈在那天见面后,今后又会是一个慢长的分别,不再有什么联系,因为我过几天就要回深圳,又会要很长一段时间才回老家。一般村里在外打工的乡党都这样,彼此一别之后不是你在外面打工就是他在外面打工,相见一次是几年一次的上苍恩赐。
但上苍却像特意想捉弄我们似的,一天晚上她突然跑到我家喊我和我爸,她老公夏华仔从外面回家倒在堂屋里口吐白沫,中邪了。
我和我爸跑去看了看夏华仔,他的印堂发黑,双眼无神,瞳孔放大,是撞鬼的症状。
我爸说:“还好他的魂没有被鬼吓走,赶紧开坛做法赶鬼,不然他的魂会飞出体外到时候收魂又会多不少麻烦了。”
我爸因为巫术不高明,我那时也只学了一点巫术皮毛,所以我们还不能像后来的我可以直接跟鬼通灵,还必须设坛做法才能跟鬼通灵和赶鬼。于是我和我爸替夏华仔开坛做法后,我爸拿出八卦镜对准夏华仔的脸照了一下,然后在八卦镜上画了一道赶鬼符,倏地一个熟悉的面孔跃现在八卦镜中。在明亮的灯光中,这个鬼的脸色死灰而又阴森恐怖。
我大吃一惊地说:“爸,这不是毛英伯母吗?”
我爸不忍心用赶鬼符打散毛英的魂魄,于是我爸发了三炷香,然后端来一碗水用三根筷子立在碗中,用通灵术对毛英说:“毛英嫂蛇有蛇路,鬼有鬼路,人有人道,你鬼穿人道天理不容。你还是赶快离去百年后好转世投胎重新做人,否则你不要怪我手下无情打散你的魂魄让你再受百年苦刑。”
毛英用一副凄苦而又悲愤的神情望着我爸,说:“我只是来讨点吃的,我家儿女在外面打工他们几年都没有给我上坟,我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在阴间实在要死不得死要活不得活,所以我只有溜出来找点东西吃找点东西穿了。”
我爸明白她的意思,厉声说:“我等一下叫他们给你烧三刀黄纸和六套衣,你答不答应就此放过夏华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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