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许久,亦仿佛只过了转瞬,豫安回了神,忙冷下表情直直看向老太医:“此事休得说出去!任谁问及你都记着将嘴闭得严严实实,只说宓阳是因心力交瘁而身子乏累,可记住了?”
太医一叠声应下,顿了顿,斟酌着又道:“老臣晚些时候指人送些补药来?”
豫安沉声道:“手脚放仔细些。”
太医应声,收拾好了药箱便躬身退下。
听见脚步声渐远,岑黛缓缓伸手按住小腹,隔着一道罗帐看向豫安:“母亲可知道荀府今早出了什么事?”
豫安闭了闭眼,叹了口气,终究是打了帘子坐在床沿上:“宓阳什么都不必管,无论荀家最后的境地的如何,为娘都会费尽心力护住你。”
她垂眸看向岑黛平坦的腹部,眸光复杂:“这带有孩子不会因为有荀家血脉而成为不得不除的累赘,娘向你保证。”
岑黛几乎已经懂了豫安的意思。豫安到底还是未能完全信任荀钰,中间有了因璟帝遇难一事而起的隔阂,她就像是一只竖起了全身尖刺的刺猬,不肯再轻易相信身边的任何人。
她怀疑荀钰入狱一事有异,但也未能完全肯定荀钰的忠心。这样类似于中立的态度,反而成了一块绊脚石。
如今大敌当前,岑黛想要的,是杨家一众同党众志成城携手对敌的团结一致。
岑黛抿了抿唇,缓缓握住了豫安的手:“仅仅因为一个我,并不够娘亲完全信任荀首辅,对吗?”
她引着豫安的手来到自己的腹部,眼中沉静:“那么再加上这么一个小生命,够不够?凭着我对荀首辅的情谊和熟悉,凭着这孩子与荀首辅的相连血脉……只求您能给予荀首辅更多的信任。”
豫安张了张唇:“宓阳……”
岑黛哭红了一双眼:“娘,宓阳求您了,请您给予荀首辅足够的信任!我以此身的两条命做赌,荀钰是如今时局中最值得您信任的人之一!”
豫安握紧了岑黛的手。
良久之后,她才缓缓道:“娘会去寻你表兄,让他暂缓对荀家的定罪,再着心腹好生清查一遍。”
岑黛轻轻垂下眉眼:“多谢长公主……不,大长公主恩惠。”
豫安抿唇,径直起身往外走。
张嬷嬷跟着一并退了出来,表情复杂:“奴婢这辈子,没见过小殿下求过人。”
豫安行走在斑驳阴影里,面色微白:“凭着我儿的一句恳求,本宫信他一次。张妈妈,明日午后记得打点上下,本宫要见荀钰一次。”
张嬷嬷垂首:“是。”
豫安又道:“卫祁在哪儿?稍后将他调过来,这段时日便跟着宓阳罢,她一个人处境尴尬地待在宫里,我不放心。”
——
殿内一事寂静无声,冬葵试探着看向岑黛:“郡主渴不渴?”
岑黛只道:“去煮一盅牛乳茶罢,我这边暂且不需要人伺候。”
冬葵应声,担忧地瞥了岑黛一眼,迟疑地转身离开。
岑黛长长叹了一口气,一手轻轻抚摸着腹部,低声道:“你这孩子,来得真是时候。”
她又忍不住开始抹眼泪:“你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如今正逢时局动荡的时候,她连能否安然渡过即将到来的死局都未可知,又哪里有能耐去保住一个未出世的孩儿?
她只颓靡了半刻便起身,寻了外衣穿好,因不大适应殿内的阴凉,准备去院中读书。
长宁殿中的景色依旧如她记忆中那般一绝,璟帝时常命人洒扫宫苑内外,为的就是当朝豫安有事无事都方便在宫中落脚。
红墙金瓦围出了一片正正方方的天地,院中的花草景观倒是同长公主府京华园中的布置有几分相似,或许是豫安这数月以来亲手侍弄的成果。
冬葵端来牛乳茶的时候,有嬷嬷引着卫祁从另一边而来。
岑黛扬了扬眉,召他进了亭内,蹙眉问:“昨日师兄寻你商量了什么?”
卫祁摸了摸鼻子:“荀首辅那时只说时候未到,命属下暂且不要告知其他人,否则怕是会坏大事……”
他一时也有些难堪。自己是受吩咐跟着岑黛替她办事的,因岑黛前些时候的吩咐帮着荀钰做了点儿手脚,可现下又因为荀钰的吩咐而瞒住自己的正经主子……简直混乱。
岑黛却是松了口气,眼里也多了些笑意:“看来他应当是无碍了。”
卫祁抿唇,左右四顾,从袖袋里取出来一张纸递了过来:“荀首辅昨日夜间被捕入狱时,曾将这纸笺交予了我父亲卫指挥使,毫不避讳他人,只嘱咐要交予属下。属下思忖了半宿,觉得荀首辅或许是更想让殿下看到里面的内容。”
岑黛狐疑地接过。
并不避讳其他人,看来荀钰并不曾在这纸张上留有引人注意的东西。
她伸手摊开,瞧见纸张中央只写了一排字:细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叶半青黄。
笔锋有力,暗藏风骨,的的确确是那位内阁首辅的字迹。
岑黛眼睫微颤,突然想起来去年某月,她曾在某个午后同荀钰一起赏过一本诗集。她还记得下两句是……
岑黛轻声道:“小春此去无多日,何处梅花一绽香。”
岑黛忍不住弯起唇角,眼里却闪着水光:“这是告诉我,风雪肆虐的隆冬即将结束,明媚的暖春不久便会到来的意思么?”
卫祁不答话。
岑黛小心地收好了纸张,温声:“那我会继续等下去,等到他说的春暖花开的时候。”
——
杨承君送走了豫安,忍不住捏了捏眉心,看着桌案上内阁众人传上来的折子。
一边是从荀府搜集出来的种种罪证,经由内阁议定无异后呈递上来;另一边是以内阁次辅为首的内阁众人递上的章表文涵,表文的字里行间全是与荀钰的同僚情谊,希望新帝能够切莫轻率,最好再一次彻查内外。
看第一眼时,杨承君只觉得有些惊讶。他同荀钰共处三年,知道荀钰心中有多么高傲、有多么自负。那个青年的寡淡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的,源于他对任何人事物都不放在眼里的自大。
同荀钰相处,向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那个人纵然会因着顾及荀家颜面而严于律己、极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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