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话说清楚。”苏磬芷眸色一寒。
沈钟离苦笑,“还不够清楚吗,磬芷,这么多年,我也早就看明白了,念书入仕,空有一肚子的经纶,却保护不了一个我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所以我当年抛下你,去为他们办事,为的就是有一天我能出人头地。可如今我发觉我错了,你说你爱逞能,可我又同你有什么分别,有些事情总归不是有胆量和才气,便一定可以办到的。
我的确受人所托,为的却不是救你,而是拿下公羊丑那帮人,将其一网打尽。这件事情,说白了我连三成的把握也不曾有。我太贪心,不但没办好,还险些害你丧命。磬芷,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
他说着,眼眶渐渐湿润,泼墨似的一片黧黑中,一点晶亮若隐若现。
润物无声。
他走过来,对她露出所有锋芒。
“你……沈钟离,你怎么傻的这么没有底线?……罢了罢了,方才也说了咱们两不相欠。这件事情是我的过错,我行事草莽,这才叫那头公羊给骗了,谁还没点苦衷呢,也怨不得你。”她说着,急急忙忙就要起身。
怎料沈钟离倏地一把扯住她的袖口,一双雾蒙蒙的眸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沉稳冷静,甚至闪着熠熠微光,如一阵微飔揉过她的心尖,恍惚间燃起一股震慑人心的温度。
他望着她,吐字清晰,“磬芷,你用不着为难自己。”
“我没有。我只是想承担我自己给自己带来的后果,沈钟离,你念了那么些年的书,这些道理该不会不明白。”
沈钟离笑,“枉我念了几年书,竟还不比你一个黄毛丫头有出息,论起道理来,比谁都张扬。只是你涉世未深,时局在变,人心难测,如今这事可不似当年那般,动动嘴皮子就能把话说清楚,若当真是那样,要那几万边疆设防军有何用?”
苏磬芷不由得想起了几日前那名男子对她说过的话,他说,“强权面前,道理不一定有用”,那时候她对此嗤之以鼻,还自以为是的驳了回去,如今想想,竟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果不其然,读书人的脑子都是一个大。
“那若是动手,你以为我能干得过他们?还是你能?”
“你也听见了,他们要拿你当替罪羔羊,这是为何,不过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心虚罢了。我们若是能抓住他们的把柄,这件事,就同我们再无联系。”
“说我见识短浅,依我看,咱们也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沈钟离嘴角含笑,“你可知此事的幕后主使是谁?”
“你知?”
“不知。”
苏磬芷当下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放屁也不带这么放的。然而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蹊跷,“你似乎别有用意。莫不是有什么打算?”
沈钟离依旧笑着,笑中含着几分无奈,“没有。”
苏磬芷上去便要掐他,沈钟离眼明手快地躲到一边,苏磬芷不依不饶,死死盯着他,“你肯定有法子帮我,识相点赶紧说,人情算我欠你的。”
“你方才说了咱们两不相欠的。”
“……”
沈钟离面对着脸色煞白无语凝噎的苏磬芷,不由得舒展笑颜,眉宇间清朗如风月。天边白玉盘似的月亮高高悬着,清溪边的芦苇荡摇曳着大片葱郁的暖黄,蒲公英漫天飘,落入远客怀中。
他突然喊她,“阿芷,”苏磬芷回过头,望着他的眸子熠如辰星,他笑着,“你我几年未曾谋面,如今一见也是难得。我听闻南城繁花锦的酒肥醲甘醇,皆是陈年的佳酿,不如你陪我去喝一碗。”
“你一个书生,喝哪门子酒,伤风败俗。”
“小酌而已,无伤大雅。”
“喝酒伤身。”
“可以怡情。”
“我才没闲钱怡劳什子情,你自己去罢。”
“无妨,我请你。”
苏磬芷立时起身,拂了拂黑衣上的尘土,干净利落,“走。”
———
“客官,可是要结账了?您这儿拢共是……”三更已过,店小二眉开眼笑地拨着手里的算盘,利索地将汗巾甩到肩上,正欲伸出手去收拾盘子,却被面前喝的醉醺醺的赤袍男子打断。
“结你老娘的账!”他骂着,一边不由分说地抓起店小二,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神迷离中带着不可一世的阴鸷。
店小二的脸色渐渐转喜为悲,颤颤巍巍地哆嗦着身子,结巴道:“客客客客官,您喝多了……”赤袍男子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清醒了几分,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看,将他扯得近些,随后一口唾沫措不及防地啐在店小二面门上。
店小二通体一个激灵,五官扭曲成一团,再无之前的喜色。
赤袍男子倒是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一把将他掼倒在地,“结账?也不看看老子是谁,就你们这小破店儿,老子还没管你们要利息呢!我呸呸呸!”他说着便开始胡乱吐唾沫,嘴里的菜渣滓停匀地飞射出去,稳稳当当落在一个通身光洁的瓷碗边上。
执碗的纤纤玉指冷不防一颤,指关节微微发白。
咣当一声,酒碗掷地,撞出黑青的碎片,霎时满屋的瓷片乱飞,四下零散的几桌都避之不及,待回过神来时身上皆是一阵虚汗。四周空气一瞬间冷凝,黑暗中,一道悠长的气息依旧不紧不慢地起伏。
只是……待到众人再齐齐回头张望时,不由得都笑出了声——只见那为数不多的瓷片,不偏不倚地扎在赤袍男子的头上,打落了他的羽冠,浑然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方才的店小二一时也愣了神,一脸惶恐至极。
再回头看,碎了碗的方桌上,一男一女相邻而坐,男人早已醉倒梦乡,女的么,正趴在桌上,头埋下去,看不清模样,不过手里仍捏着方才残留的瓷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木桌。
众人皆瞠目结舌。不用说,得罪了人还这般安之若素的人,在这京城可是寥寥无几。而得罪了像赤袍男子那般狂傲不羁的暴脾气仍不动声色的,更是人间极品。
苏磬芷毫无疑问地做到了这一点,并且光明正大地拨弄着手里的武器,“你们吵死了。”
说罢,她放下瓷片,对着空气招了招手,大着嗓门道,“小二,给我来个清蒸狗骨头,不要头啊,拱过屎的,恶心……”
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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