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要把前边拖欠的三个月工资全补上,到时候万一兑现不了,估计就得出大事。”
谢兰秀说着,也是一脸的愁容,她们家也是棉纺厂的双职工家庭,丈夫是洗棉车间的技术工,全家的生活都靠厂里的工资维系,如果厂子没了,谢兰秀还不知道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我爸和刘叔叔他们这两天开会,就是为的这事?”楚振邦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问道。
“可不是的,”谢兰秀点头道,“不过这会开了也是白开,你是不知道,厂里小刘他们六七个业务,这一个多月都在外面跑,过去的业务户都跑遍了,可人家都不肯接手。”
“为什么?”楚振邦问道。
“为啥?不为啥,就因为人家觉得咱们的棉衬不好卖,”谢兰秀抬抬手,朝办公室一角的档案柜上指了指,说道,“你看看,我那柜上就放了一件。也别怨人家不要,你想啊,谁愿意大夏天的花几十块钱买件半寸厚的工作服啊。”
楚振邦回头瞅瞅,果然看见那个米黄色的铁皮文件柜顶上扔着一件蓝灰色的衬衣。
过去拿下来看看,棉衬在手里掂着有些分量,再一瞅,楚振邦心中了然。
前世楚振邦在云升实业做副总,而这个实业集团名下最大的一块就是轻纺,所以对这方面的相关情况楚振邦也了解的很透彻。
手中棉衬这年头在国内的确很难卖得动,但若是放在十年之后,这东西估计会大受年轻人的欢迎。
棉衬所采用的布料是所谓的“劳动布”,在如今的国人眼里,这种布料档次很低,但在国外,这种布料有一个学名——“丹宁布”,它又叫“牛仔布”。
90年,中国改革开放只能是处在起步阶段,中外在服装上的审美观点相差悬殊。楚振邦记得有一个笑话是这么说的。
有兄弟两个人,弟弟在国内哥哥在国外,两人混得都不错。有一天哥哥回了国,兄弟俩见了面,初一见面,做弟弟的就想:哎呀,哥哥在国外混得不行啊,瞅瞅一身衣服,还是劳动布的呢。做哥哥的也想:哎呀,弟弟在国内开来日子过得很苦啊,衣服面料还是的确良的呢。
笑话虽然只是笑话,但也反映出了一些切实的问题,而放在棉纺厂这次的困难上,却是一种产品超出市场流行趋势的最显著体现。
看来厂里这次为了接下这笔订单,应该还有很大的前提投入,至少浆染、靛蓝那一套工艺技术的引进就花费不少——余长志的政治投机根本没考虑企业的死活,他只是想要棉纺厂今年的盈利数据好看一点儿。
“看到了吧,就是这么一种布料,”谢兰秀也不知道楚振邦在想什么,她自顾自的坐在办公桌后面唉声叹气,“要说还是你爸当初看得准,就说这个业务接过来也不好做,没准还会出大问题。可惜啊……不过这也怨不得谁,毕竟谁也没生前后眼不是?”
父亲的性格一向都趋向保守,属于那种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的人,他当初反对这笔合同,楚振邦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秀姨,这棉衬的布料是靛蓝劳动布吧,纯棉的?”楚振邦用两根手指头捻着棉衬的下摆,感觉布料相比起一般的丹宁布还要薄软一些。
“是吧,”谢兰秀不是搞技术的,这方面的东西也不太懂,“反正当初厂里为了弄出这种料子可没少费钱,那不厂后边还掘了两个大池子。”
“这可是好东西啊,怎么可能卖不出去呢?”楚振邦拿着衬衣在身上比了比,尺寸上小了一号,而且衬衣也不知道在柜顶上扔了多久了,又是棉料的,上下攒满了皱褶。“前段时间还听我们班同学说起过,这种布料的衣服在国外很流行,人家叫什么来着,啊对啦,时尚。”
“真的假的?”谢兰秀压根不信,随口说道,“你同学家干什么的?人家国外流行什么他怎么知道的?”
“那还能假的了,人家他爸在深圳那边做生意,就是搞服装的,”楚振邦信口胡诌,目的自然就是牵着谢兰秀朝自己的思路上凑,“听说他们家的生意做的不小……哎,对啦,要不回头我问问他,看看他爸那边对这些棉衬有没有兴趣?”
“行啊,这可是好事,”谢兰秀也没想太多,主要是对楚振邦的提议压根没抱希望,只是想着孩子都提出来了,要直接说不行实在过意不去。
“那,秀姨,你去跟我爸说,回头我还得带上十几件样品,”楚振邦就坡上驴,腆脸笑道,“这两天我爸烦着我呢,我要跟他说去省城,他非得骂我一顿不行。”
谢兰秀眯眼瞅着他,脸上的笑意却是藏不住,心道:你个小滑头,想去省城玩还找了这么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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