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更大了,隐约间心神都为之一震,当即回道:“用我一壶酒,换先生所背的匣中剑。”
钟先生并未背剑,魏远书腰间亦没有什么酒壶,两人一答一和,魏远书的内力虽不如钟先生,但自有高墙,而这位钟先生的声音,却只到魏远书耳中,这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也就没人听到。钟先生压了压斗笠,把锄头使力一压,立在土里,向亭子处一指,随即迈步走入一处的亭中,魏远书看一眼赤日炎炎,也只能叹一声,走向那乘凉的亭子。
虽说这农田像模像样,可这亭子着实是格格不入,魏远书低头快步走入亭中,重获阴凉之际,亦听得一声轻笑道:“小魏,你这个样子倒也像个书生。”正是那钟先生。近看钟先生,才觉他不止高大,且身形魁梧,留着一寸短须,五官亦露出一股凶煞之感,只是双眸竟为淡金色,不似噬心恶鬼,反倒像那护法金刚,自有其正气。魏远书摸一把汗笑着道:“钟先生,你可不像农夫,倒像是我新读的一本书里的人物。”
两人都坐在亭间石椅上,钟先生却比魏远书高了一个头,魏远书要微微抬头才能与之对话,着实有些滑稽,魏远书自恃还算个七尺好男儿,只是人比人,气死人呐,他笑着继续道:“我新读一本传奇故事,当中有个道士,做法招来一个名唤黄巾力士的,‘仿佛有一丈身材,纵横有千斤力气’,你说和你像不像?”
钟先生愣了一愣,旋即笑着摇摇头道:“你小子,没正行。”这钟先生名叫钟云乐,实则不是纯正汉人,乃是好几十年前一西域来客,牵一异兽来中原,献于太祖,那异兽长鬃金毛,威风凛凛,先皇大喜之下许他汉人身份,赐名钟尚,那西域来客定居中原,生下一子,就是当今天下第一铸匠。钟云乐自小体格壮硕,现如今年不过四十,力能搏虎,体格亦是非同常人,他眸子里那一抹淡金,便是身世所致。
魏远书与他其实相识久矣,故而也熟络,笑着道:“钟先生怎么知道就是我,不是其他人来?”钟云乐指着魏远书的双眼,说道:“你这双眼睛我认得,易容不到骨相,细看之下,这儿还是有特征的。”魏远书一怔,他原以为钟云乐是猜中的,却不料真有破绽,当即问道:“可是我哪里出了问题?”
钟云乐摆摆手,说道:“你没什么问题。是我自小因这一双眼睛,觉得自己有些另类,就常观察别人的双眼,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也就能有这本事了。你这面容是二等的丹青相,哪里是轻易能看出的。”魏远书还不知道这一节,也是虚惊一场。
饮了一碗消暑的茶汤,钟云乐开口道:“你既来,事情应该也差不多了吧?”他声音有些过分洪亮,魏远书揉了揉耳朵,说道:“除宋归梦外,其余“六反”皆已入京。”
钟云乐倒是没注意到魏远书的小动作,继续道:“无妨,心决在长安就好。”魏远书点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心道:“虽说一切并无什么问题,但我总觉得不妥。”钟云乐拿起斗笠一边扇风一边道:“担心什么?”
魏远书皱了皱眉,道:“西山的事情,太伯祠的事情。还有那陆随,詹印,介天柳等人。”钟云乐手上扇风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继续,说道:“做下这些事的人既不敢现身,必定有所忌惮,不必太过费心。我知道你不喜这些恶人,但这也是不得不走的一步,事后自会给他们一个稳妥的处置。”
何等处置?魏远书亦不知,只能随意嗯一声,转而问道:“我上次来这院子,这里还算是一处花园,怎的改成这样了?”钟云乐面色之上露出一丝悲哀,却笑了笑,问道:“你上次来,是一年前了吧?”
不待魏远书回答,钟云乐却自顾自道:“生死之祸罢了。我有一友人,死于我铸的剑下,她最好农桑之事,我却出不了长安,只好这样,自我安慰罢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魏远书暗骂自己一声,道:“钟先生莫要自责,兵者不详,并非你的过错。”钟云乐苦笑着点点头,不再谈及此事,转问道:“宋归梦入长安一事,最为关键,你要多上心。”
魏远书点点头,好奇问道:“钟先生和宋归梦之间,若是遇上,谁胜谁负?”
钟云乐指了指自己种的地,道:“我所练的功夫才初有大成,就和这地一样,须得时时开垦,才能种出点什么,宋归梦却已然快在收获之时,我比不过他。”言语之中,虽自认不如,却也听不出来什么服气的意思。魏远书闻言,却不知为何想起时若闻,将他伤愈一事大致讲了,钟云乐沉思片刻道:“时若闻此人刚毅果决,若非内伤困扰多年,功夫也不会在我之下,现在就算治好,也已经内衰,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是巡捕司捕头,与我们并无冲突,无须多管。”
魏远书心中微叹,老时自己都打不过,真是衰。旋即倒了一碗茶,与钟云乐谈起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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