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打针,忙到十点钟才消停下来。小张回宿舍睡觉去了,深夜一点再来接我的班,我坐在办公室看病历。“你们当医生的不分白天黑夜,真辛苦!”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肺炎病人林志远,我问:“怎么还不休息?有事吗?”他吞吞吐吐地说:“睡不着,咳嗽还没有好,想请你给我听听。”我耐心的解释说:“像你患的这种大叶性肺炎,不同于伤风、感冒,吃点药,很快就好了。这病是要有一个过程的,你现在体温降下来了,铁锈色的痰已经没有了,说明炎症得到了有效的控制,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咳嗽时,胸痛是不是也减轻许多?”他回答说:“是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我说:“我刚刚看过你的病历。”他说:“哟!说明你对我很关心,我真是受宠若惊!”我认真地说:“关心你?我是一视同仁。今天我值班,必须对每一个住院病人的情况有所了解,仅此而已。坐下!我给他听听肺部。”我听出他右下呼吸音较低,偶闻湿啰音,叩诊已由入院时的实音变浊音。便说:“好多了,继续治疗,给你喝点止咳药水,睡觉去吧!”接着,便给他服完药,他慢吞吞地离开了办公室。自从有了李旭斌,我和任何一个青年男子的接触都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所以,我对林志远是热情服务,使他无可挑剔,也无法纠缠,赶快把他支走。
我日夜盼望李旭斌的来信,中秋的圆月被浮云遮挡,时隐时现。我的心焦虑不安。他为什么不回信?莫非是他又出差去了?不对。出差前他应该给我回封信,即使是三言两语,告诉我出差,我也就放心了。再说,他又可以来份电报,约我去和他会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将不顾一切、不计后果,把我的爱全部奉献给他,也享受他给我的幸福。我们可以采取避孕措施,即使是怀了他的孩子,这也是我们爱的结晶。我懂得珍惜,一定要把他抚养长大,等待着我们能够团圆的那一天。如果要追究、要受处分的话,我会隐瞒真相:此事与他无关。然而,又觉得自己这样想法,未免太天真了。简直幼稚可笑到了极点,好像世界就我一个人说了算似的。我想:他总不会是被关禁闭了吧?不会。绝对不会,他不可能做出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也许,是他无法回答我信中的提问,他既不能违抗组织的决定,又不忍心拒绝我,就这么拖着,是不是在等待我自己的醒悟?还是想感动上帝?我不得而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俩已经走到了悬崖峭壁。我决不能伤害他。那么,只有悬崖勒马,才能给他出路?我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样的话:生活的海洋茫茫无涯,年轻的姑娘无限惆怅,看不清路标又无导航,人生这帆船驶向何方?
见我宿舍还亮着灯,值班的王医生来求援:“张医生!请你加个班,出趟诊好吗?”“好!”我到办公室背上出诊箱就走,被来人领到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山坳。患者是个中年男性,持续高热已有四天,咳嗽、胸痛,又是一例大叶性肺炎。必须立即肌肉注射青霉素。为了密切观察病情变化,以便及时采取有效措施,我通宵达旦守在病床前,用冷敷来物理降温。直至天亮,患者高烧才渐渐下降,我又给他打了针,留下药后,准备回医院。患者的妻子和老母亲百般感谢,拖住我,一定要吃下碗里的鸡蛋才放我走。这就是中国农民,和我奶奶一样,勤俭、朴实,为他们服务再苦再累我心甘情愿。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万道光芒穿云破雾射向大地。眼前已是一派秋色,山坡上的小松树和茅草黄绿相间,一簇又一簇野菊花金黄耀眼,枫树红叶、乌桕树、黄楝树的叶片已成棕色,溪流潺湲。我仰面朝天,尽情地呼吸这新鲜又清香的空气,低头时才发现,布鞋已被露水湿透。眼前这溪涧较宽,一根松树横搁在两边,人在上面走三、四步就可以落脚在对面。由于鞋子湿了,鞋底又粘上泥土。因而,我小心翼翼,还是未能幸免,跌落到溪水中,屁股被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石块搁的疼痛难忍。一股殷红的水从眼前流走,是血,原来手掌已被石片划破,伤口像小嘴一样张开着。我强忍着疼痛双手撑在碎石上,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力不从心。我奋力爬起,在路旁打开出诊箱,为自己简单包扎好伤口,像只落汤鸡,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前移动。清晨的秋风带着寒气阵阵袭来,令人直打寒噤。我想振作精神,快步行走,加速血液循环。可是,总觉得迈不开步子。
回到医院,大家见我这副狼狈样,都关切地围上来,于医生说:“小张医生!你可千万不能钻牛角尖呀!”还真有人以为我是自杀未成又回来呢!我苦笑着说:“于医生放心,我是不小心滑到小河沟里了,不会有事的。”善良的于医生连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去烧碗姜汤。”吴秀娟说:“我准备好了热水,赶快洗洗,上床睡觉吧!”我很感激她总是像大姐般的照顾我,特别是我遭遇挫折以后,更加关怀备至。我噙住泪水说:“太感谢了!等会儿还要请高医生给我手上缝两针呢!”
一向说话不多的高医生见到我手掌上的伤口,一个劲的唠叨:“这个老王,怎么不叫我去呢?半夜三更的叫一个女同志出诊,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说:“叫你?再来个急诊手术怎么办?你可是我们医院的第一把刀,谁也替代不了!”我看他在清创缝合的过程中是那样细心认真、动作快捷,深怕给我一点点痛苦。我在想:无论从医德还是医术上来评价他,都是一流的好医生,就因为家庭出身是地主,听说他父亲还是个开明绅士,奔三十的人了,仍孑然一身。可见政治在人们心中占据至高无上的地位。
中午吴秀娟从食堂买来饭菜,我迷迷糊糊听到她说:“睡吧!几个月来,何时像现在这样睡觉深沉、酣然入梦?等睡醒再吃吧!”然后她把饭盒放好,轻轻关上房门便走了。下午二点,化验室老苏来看我时,发觉我两颊潮红,摸摸我前额,皮肤烫手,急忙去找高医生:“高医生!小张好像发烧了,给她看看去吧!”高强毅走近床边一看,便说:“热病容,可能温度要接近四十度。先给她测量一下体温,我到门诊去打个招呼,马上就来。”
化验员苏兰凤见我双臂抱胸,半侧半曲的睡姿,便为我轻轻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个钮扣,将温度计送到腋下,谁知这根冷冰冰的玻璃棒,碰到我发烫的皮肤后,一下就把我惊醒了。我睡眼惺忪地问:“干什么?”她低声说:“你可能发烧了,给你测测体温。你哪里难受?”我嘶哑的声音,说:“我口干!”她忙说:“我来倒开水,给你喝水。有哪里疼吗?”我喝下几口水,说:“我迷迷糊糊的,只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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