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前黎明以后

了下来。人死后，体内停止产热，尸体的温度大约每小时会下降1度，如果我死在这里，泡在冰冷的海水里，是不是很快就能完全失去温度了呢。发烧的时候冰敷能够让人变得舒服，如果我死了，没有温度了，心里的痛是不是也可以完全消失了呢。

    如果我死在这里，会不会有人发现我，或者我的尸体就会在黑暗的海水一直漂流，然后漂到很远的地方。那样是不是很浪漫啊。我都多少年没有考虑过浪漫这个虚伪的词了。

    就在我身后，亮黑色的皮包里，放着那个装着体检结果的档案袋。打开它，拿出结果单，你的死期就到了。你早就知道了，你活不了多久，你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面对现实，你知道你得病已经很久了，你只是逃避着不去检查而已。现在，你终于要面临死神的宣判了。

    如果好好调养，积极治疗，最多还能活十年。这一般就是艾滋病人发病之后最长的寿命期了吧。可是十年，你能做什么，浑浑噩噩的度过，自我安慰说一切都是检查错了十年之后你还能够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或者说，根本连十年都到不了，也许今晚上回家之后闭上眼，梦里将过去的人生重新回忆一遍然后明天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海水不断地拍打着已经没有知觉的脚背，如果这时候突然从海平线的方向冒出一束亮光，巨大的波浪渐渐袭来，就像是死神的召唤一样慢慢地接近你，你一定不会后退的。该死的时候，谁都逃不了，你没有比别人不幸很多，这可能也是另一种直接结束的方法。

    “许箐！”我大声地朝远处喊去，没有回声，嗓子也没有任何的疼痛感，也没有人听到。

    忘记当时坐在海滩上哭了多久，好像二十几年的泪水都一次流干了一样，哭到最后就再也没有悲伤的感觉了。海水浸湿了浑身的衣服，可是终究没有将我卷入海中，太阳慢慢从海平面升起来，若书以前总说，黎明是世上最最充满希望的东西。

    是啊，此时此刻我看的黎明，是二十几年来我所看过的，最美的景色。

    回到家洗澡，换衣服，化妆，学校不允许教师化太浓的妆，所以黑眼圈仍然有些明显。算了，都快死的人了，在乎这么多干什么。

    档案袋被我自然地扔到了饭桌上，理所当然到就好像那里装的不是我即将死亡的证明，而是一份学期报告表。出门之后阳光已经很温暖，清晨的阳光永远舒服的无可替代，尤其在这里。

    我还是一如既往的走进教室的门，把今天的课程安排还有卷子一起放到了课桌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语法复习十一课”然后用哭的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说：“今天我们来复习从句。”

    那个昨天在办公室里和我谈话的男生状态明显精神多了，他聚精会神的听着我讲完二十分钟的课，然后拿到考卷就专注的提笔做了起来。几个小时之前我还在告诉他一个半真半假的爱情故事让他重拾对人生的希望，这一刻我就踏着即将消失的人生慢慢地走向死亡的大门。原来人在生病的时候脆弱的不光是身体，痛苦更多的是来自于内心。

    “老师，谢谢您。”下课的时候，我正要走出教室，他跑到我面前对我说。

    “不用，你精神能恢复老师很高兴，下课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课也得像刚才那样认真成绩才能重新提高。”我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老师了。褪去了那层肮脏不堪的外皮，穿上了教师统一的服装站在讲台上面对一群渴望知识的重点高中的好学生。

    可惜，我意识到这一点，并且有些暗暗欣慰的时候，我就要即将离开这里了。

    放学之后，站在门口犹豫着要去哪里，忽然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她说晚上要请我吃饭，去那家在淇泮县也有连锁店的餐厅，还说这边的味道和淇泮那家店里做的一模一样。

    到餐厅门口的时候，听到了一首很熟悉的韩文歌。音乐很平缓。没有高低起伏的韵律，但是好像能够在不经意的时候流淌进人的内心深处。若书已经到了，她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我，她好像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很好，看来我掩饰的不坏。

    “想吃点什么？”她笑着对我说，“我今天发奖金了，哈哈。”

    她成熟了，我忘了自己是不是说道过这个问题。和当初那个喜欢在上语文课的时候偷偷看小说的女孩子变成了一个经历过很多事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和认识的女人，可是不论她怎么变，她内心的某一个角落，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单纯。

    “随便吧，要点清淡的。对了，那个高中时候咱俩在淇泮那家餐厅经常点的那个菜叫什么来着，里面一大堆的东西还有魔芋的那个？”

    吃饭的时候她说了很多事，前阵子演讲的反响很不错，但是她还是拒绝了继续演讲的计划，改让另一个作家去了。理由是她最近特别有灵感，实际上是她觉得演讲的太多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她不太适合在众人面前表达自己的看法，但是她会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用文字来表达自己内心，和读者交流的作家。她已经是了。

    “箐，我跟你说件事。”最后，她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我。

    “什么事？”

    “我用空余时间写的剧本被一家北京的电影公司看好了，他们给我打电话说，想签约我给他们当正式的编剧。”我明白为什么在遇到这样一个可以实现理想的好机会时，她的忧虑是什么。

    我放下杯子，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犹豫的眼神。“你不像是个会害怕的人。”

    她很了解我，我不是个会害怕的人。

    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如既往的那种信任。她相信我能够做到，就像高中的时候，她看着我对我说，这种小测验对你来说一定简单一样。

    可是她不知道，我虽然不是个会害怕的人，但是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会担心会忧虑，不再像从前那么果断的人。

    我因为想要完成自己的理想，而毅然决然的放下一切去了伦敦。我因为当年选择了事业，放弃了米苏。我因为害怕自己会再次拥有然后再次体会失望的心痛，而不愿意去接受翼枫的感情。

    直到现在，我不能说自己后悔了，但是有些事，如果让我再面对一次，也许我真的不会像当初那样，拥有那么果断的勇气。

    也许当初，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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