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过那片密集的棕榈林,铺天盖地地朝六师压来。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是一片散沙的六师必败无疑。
他的时间不多了。
4.
手臂已经止血,身上却有了更多的伤痕。他的衣服因为长时间在荆棘丛里爬行而变得褴褛,皮肤也被划破了。腰腹处也多出了一个弹孔。
他不是左撇子。长时间的潜伏使他本就不惯用的左手变得僵硬无力,就连架枪也需要借助身旁的石墩,扣动扳机时手指都在颤抖——再加上失血过多造成的意识空白,使后来的几枪全都打偏了位置。
对面艾斯兰的那个侦察班中,确实有着感知异常敏锐的对手,在第五次扣动扳机时,那名看似领头人的狙击手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进行了射击,子弹擦过他身旁的树干,流弹扎进了侧腹,令他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变得更加摇摇欲坠。
但他不能停下。
没有什么意义。死亡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结局。哪怕全歼了整个侦察营,也无法扭转此时此刻的战局。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在燕三、在他之后死去,或许是异人革命军,或许是艾斯兰。但这也仅仅只是个开始。汹涌暗潮已经漫过岸边的礁石,这场战争注定会波及整个世界,而自己不过是这片残酷舞台上光辉照耀下的第一粒灰尘。
密林深处,初春的寒气和阴影将落日的余晖彻底覆盖。夜幕即将降临,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用于反抗的一切手段,除了手上最后一枚手榴弹,和一杆仅剩下五颗子弹的狙击步枪。
异人革命军六师,侦察三营的狙击手观察员,这个叫做黄彪的男人,执着地朝着荆棘深处爬去。
他的时间不多了。
5.
尽管华纳镇的这些人并非专业军人,但是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许多提前做好的布置都打了整个六师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确认了对方不是艾斯兰人后,大部分的六师军人们都对眼下的情况抱有疑惑的态度,此刻华纳镇中的战况实在算不得乐观。
以华纳镇西北方向的剧院为据点,是受到敌人冲击的六师军队最先集结起来的地方。三团一营的千余名战士们在这里建立了有效的防线,是整个地区里为数不多的压下了华纳镇人攻势的区域。期间战士们已经分出了许多独立的单位,负责到周边的街道进行清扫、救援的工作。
这是包小乙知道的所有消息。所以包小乙只能向西北逃去。
他不熟悉地形,不知道路线。
他也不是老兵,入伍不到一年。
他也不是硬汉,他的腿怕到发抖。他抑制着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想要尖叫的欲望,才能站在这里。
他也不是天赋异禀的异人。事实上,绝大部分的异人都像他一样,没有能够用于战斗的异能,同样投身参了军,扛着一杆杆枪去面对艾斯兰人的净化弹。
他已经在许许多多的前辈口中听说了净化弹有多可怕,中弹的人到底有多痛苦,死相会有多恐怖。
但他从来不曾亲身感受过。他连想象都不曾敢想象。
直到现在。
他的身后,他的肺叶里,嵌着一枚净化弹头。
他害怕死亡。没有人不害怕死亡。但是现在的包小乙更宁愿死去。
万蚁噬心?生不如死?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他也没有空暇去思考这是什么样的感受。痛苦占据了他大脑的全部思想,唯一能够支撑着他清醒的只有遥遥缀在天边的半轮夕阳。
那是西边,这边是西北。
他还是要跑。尽管他很知道没有人再能救得了他。尽管他很知道继续使用异能会加速身体细胞的崩溃,让痛苦加深千千万万倍,他还是要跑。
怀里的小女孩骨瘦如柴,哪怕是他这样的小伙子,抱起来也不费什么力气。但他现在却已经快要抱不起来了。仿佛是手臂中的骨髓被硫酸所替代,浑身都已经软弱无力,为了使她不至于从怀中跌落,他的手指已经掐紧了女孩的手臂,女孩痛得直皱眉头,眼里溢出泪花来,他也恍若未觉。
身后便是枪响。子弹不时溅在附近的墙面上,欧式的招牌上,霓虹灯冒出火花,流弹擦过脸颊,身子摇晃。伤口绽开的地方感受到的只有冰凉。恐惧的感觉一时间战胜了痛觉。还有多少米?
他不记得距离剧院还有多少个街区。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他不愿意去想,也害怕知道现实的界限。眼前便是一幢破烂的民居,他撞开门,朝着对门的墙上跑去,他又能感觉到牙关处传来的痛觉,然后是再一次的,加速,跃起,转身。
从很小开始,他就很意外地发现自己可以融进周围的固体里面去。墙壁。地板。冰层。妈妈总爱告诫他异人不可以随便使用自己的异能,年纪越小越不好控制,那时候的包小乙很贪玩,没能听进去,也常常闹出过很多卡在墙壁里的笑话。但总爱乐此不疲地跟同伴显摆。
使用异能会消耗很多能量。在外面打闹完,回到家里时,他总会很饿很饿。但是现在为什么已经不饿了呢?他觉得自己的肚子在烧,像是胃已经彻底融化了,再也没有饥饿的感觉。
现在的包小乙已经很厉害了,最近的几年他都不曾卡进过墙壁里。尽管这样的能力在参军后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他终究是乐此不疲地锻炼着自己,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司令官达克尔那样独当一面的男人。
但是现在他又出糗了。他的上身刚刚穿过墙壁,身体一阵颤栗,小女孩已经从墙的另一边跌了出去。当他从墙中缓缓穿出,向后跌落时,才发现腿上又多了一处弹孔。
他已经忘记自己朝着西北跑了多久。女孩似是已经从呆滞中缓过神来,看着他腿上的伤,无助地哭起来。他笑笑,闻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气,他的牙床已经开始腐烂了。刚才她一直一动不动的,他还隐约担心小女孩是出了什么事,现在看起来还好。至少哭了,哭了就是还活着。
活着就好。
他不知道自己的毛发已经开始跌落。浑身长满了恐怖的瘢痕。女孩是被他吓哭的。
他记得小女孩咀嚼他掰下的那一小块干粮饼的模样,虽然这些天的奔波让她看起来很是憔悴,脸蛋上的肉已经陷了进去,其实还是很可爱。包小乙也不喜欢吃压缩饼干。他现在一点也不饿,但莫名其妙的,想要尝尝从世隐乡带来的熏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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