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这里已看不到田地,两边是茂密的槐树和缠绕着它们的的干枯的藤蔓。
小路非常幽暗,蜿蜒向上。走出槐树林,到了山腰的一段开阔地时,一看,夕阳还在“马头崖”上。
再往上是松柏树林。作为多年封山育林的成果,林间草木茂密,荆棘丛生,而且乱石林立,没有路了。张强带领我们熟练地绕过最难行的地段,可大家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不时有人掉队或者被困。
特别是王麦玲,娇气得很,一路上抱着张志生的胳膊不放松,整个人几乎吊在他身上了,还嚷着不要弄坏了她的花鞋子。
届时,两支队伍已完全合二为一,分不清你我了。我这个领导者也彻底沦为被救助者,全体队伍在张强和张志生的连拖带拽下艰难前行。
再往上,乱石少了,好走多了。张强突然指着左上方说:“看,在那儿!”我们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苍翠的松柏间,鲜红的旗帜迎风飘扬。
“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冲啊!”张志生高呼一声,一马当先冲了上去。众人受到鼓舞,也跟着往上跑。张强断后,大声提醒大家要注意安全。
眼前,传说中的围子墙只不过是些残垣断壁,跟杜家庄任何一堵用大青石垒成的墙没有什么两样,像被谁家弃之不用了。墙缝里木质的藤条早已生根落户,伸进伸出。
只是它身处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不免让人心潮澎湃,浮想联翩。
万木萧疏,旌旗飘扬,残阳如血。
当年,是什么样的队伍在这里进进出出,生活起居?他们的马蹄声打破了大山的寂寥吗?可也曾像我们一样在这冬日的黄昏里遥望着同一抹夕阳?
至今,杜家庄的老人们还眼望斜山,幽幽地讲着那个雨夜的故事。那一夜,血流成河。
据说斜山上驻扎的是国民党的一大队人马,久攻不下。杜家庄的民兵决心联合附近村子的民兵把这个据点打掉。
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杜家庄的孩子们睡得特别香,杜家庄的大人和狗却一夜未合眼,枪声把窗户纸都震颤了。
民兵是顺着山坳摸上去的。不想,敌人架起了两挺机枪,人们像秋天的落叶一样纷纷倒下。
早上,村人们走出家门,第一次发现杜家庄的山涧里流淌下来的水有了颜色,血红一片。
唐新文的母亲望着高入云霄的斜山哀叹了一声:“这个人是回不来了!”
然而三天后,她的丈夫浑身是血地跑了回来,他是被一层一层的尸体埋住才捡了一条命。他是杜家庄战役中唯一活下来的人。可是,他的人回来了,灵魂却再也没有回来。
他整日独自发呆,没有人招呼就不知道吃喝。 这样呆坐了多年后,有一天他突然站起身,朝着斜山走去,把自己挂在了山坳里那棵歪脖的老槐树上。他最终追随自己战友们去了,使自己的灵魂得到了永久的解脱。
我们开始下山了。回头望一眼,在夜幕的萧瑟里,围子墙肃穆地立着,鲜艳的五星红旗鼓动如涨满的船帆。一静一动中,叙说着一个曾经和当下的故事。
比起下山的艰难,上山的难处简直不值一提了。又软又厚的杂草站不住脚,人顺着滑下去,不是进了荆棘丛,就是滑进了更深的草窝,也可能正好巨石挡道,好半天绕不出来。好容易绕出来,又要重蹈覆辙。
此时此刻,一双蹩脚的鞋子的弊端充分显现出来。有的孩子的鞋子像小船,两只小脚丫在里面直逛荡,一看就知道是哥哥姐姐打下来的。
这还算是完整的,有的干脆前面露着脚趾头,后面露着脚后跟,比夏天的凉鞋还通风(比如我的,这些年它们不知在村里转了几圈才转到我的脚上)。至于张志生脚上的那双,鞋带早不知哪去了,支楞着两个棉鞋翅子,像两只脚上各戴了一顶乌纱帽。
与草斗,与石斗,与荆棘斗,还要与自己脚上的鞋子斗,气得人直想脱下来扔掉。事实上不用脱它就自己往下跑,还是在骂了它多少遍之后,又捡回来穿上了。
至于王麦玲脚上的新鞋子,不但花朵饱满,而且严丝合缝,只可惜穿在她那双像本人一样娇气的脚上,没发挥出任何优势。她此刻已经顾不上它们了,只顾跟头咕噜地瞎折腾。
我们在夜幕中像没头的苍蝇一样瞎闯了一阵后,张强及时叫停,原来已经严重偏离了方向。只有准确地在半山腰与那条小道会合,我们才能尽快下山。
张强批评了大家盲目各自为战的作风,把一盘散沙整顿成了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队伍。他还对那些实在挂不住脚的鞋子用杂草做了简单的绑扎处理。
张强开道,张志生断后,大小搭配,互相帮扶。队伍有序地行进。
夜色渐浓。
“不会有狼吧?”不知是谁小声说道。
这句话像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队伍有些骚乱。
“哪有狼?我以前天天进山也没见过狼。”张强大声说。大家的心里安稳了许多。
“我妈妈就在山里遇到过一只狼。那天早晨她进山很早,狼在雾里站着,朝她瞪眼睛。”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又冒出来。
“狼长得什么样?”“它没把你妈妈怎么着吧?”问声明显在打颤。
“长得跟狗一样。我妈妈说,只要跟它瞪眼睛,它就吓跑了。”
“那很可能就是一只狗,”张强故作轻松地说,“山里不会有狼。再说,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一只狼吗?狼不被我们吓跑才怪呢。”
队伍平静下来,甚至有人开始说笑了。
突然,走在后面的张志生大叫一声:“狼!你们看,真有狼!”
果然,东边的山崖上,一个狗一样的身影正朝这边跑来。
“快跑吧!”张志生的两条长腿像兔子附体,两顶“乌纱帽”也不再拖他的后腿,眨眼他就由后卫变前锋了。
王麦玲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队伍乱了,大家都想玩命地跑,可脚下不听使唤,越急越摔跟头。
我被一个大跟头摔得两眼发黑,看着跑远了的张志生,我又怕又急,朝着他骂起来:“张志生,你是个怕死鬼,逃兵,叛徒!”
我听见张志生在逃命的同时还不忘回了一句:“我不是叛徒!”
张强大喊一声:“都停下!不是狼,是狗!这是谁家的狗?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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