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弹弓、一只洋火枪、一个毛线球、几根绕好的细绳子、一双他妈妈为他纳的新鞋垫,还有一把锃亮的小钢锯条。
它们共处在那个大纸箱里,秩序井然,一尘不染。
我第一次见识这么有心有序的生活,很是开了眼界,不禁惭愧自己生活的杂乱无章。我羡慕地问:“你的宝贝东西都藏在这里面吗?”张强点了点头。
我看见旁边还摆着一个同样的纸箱,显然是收拾好了,已经封上了。我心里好奇,刚要打开看看,张强一把按住箱盖,“别动!”他说。
说完,他就把那个纸箱搬到床底下藏了。“真小气,不理你。”我一生气,扭头走出了他的房间。
张强的妈妈已经准备好了东西,瓢里的面按得又满又尖,葱也有一小把。她一直端着瓢把我送到大门口,才小心翼翼地递到我手里说:“回家告诉你妈妈,缺什么尽管来拿。”
我把东西交到母亲手里,就迫不及待地在家里翻找起来。奶奶和张爷爷正围着桌子吃鸡蛋面,他们用筷子挑着又黄又劲道的鸡蛋面不舍得吃的样子,不时喊我:“你翻箱倒柜地找什么呢?快过来吃点。”
我从床底下探出头来说:“找箱子,装宝贝。”
他们两个笑着说:“你能有什么宝贝装?”
好容易翻出了父亲装泥瓦匠工具打下来的一个木头箱子,我就信誓旦旦地要把它充实起来。可是搜罗了半天,我才发现,果然没什么值得珍藏的“宝贝”。
我把几本正反面都用完了的练习本和两根旧头绳放进去,心想:慢慢攒,终有一天我会比张强有更多的“宝贝”,还要找机会换一个更大更好的箱子。
太阳才刚落山,奶奶和张爷爷已吃过晚饭回去了。母亲忙了一天,终于可以闲下来休息一会儿了。
她招呼了几声,四邻的婶子大娘们欢快地应和着出来了,都站在张强家的大门外说笑着。
我发现女人们在说笑的时候总喜欢提高一个八度,表情也很夸张,笑得嘴巴都咧到后脑勺了,还浑然不觉,好像不如此就不足以表达她们欢快的心情。
大人真好玩儿,我想。
不过这也是我们小孩子最开心的时候,这时保准不会挨骂。我们离她们不远不近的,或听,或闹。
小伙伴们不怕手冷,开始荡秋千了。张强家门口的这个秋千一年四季都在,粗大的井绳拴在两颗洋槐树上,很结实。
大家成心似的,一个比一个荡得高,还翻着花样,不知道人家不敢荡秋千吗?
张强用藐视的眼神看着我(自从做我的组员那一刻起,这成了他看我的一贯眼神),好像在说:你不是组长嘛,连秋千都不敢荡?
也是啊,有不敢荡秋千的组长吗?真恨自己不争气。
张强站在绳子上荡,恨不得把自己送到天上去。“来呀,下一个你上?!”他一面荡一面挑衅似的朝我说。
要是换做爬树上墙跳堰什么的,我二话不说就接受挑战了,可是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怎么就有这一怕呢?
就连胆子最小的王麦玲都不怕荡秋千。清明节的时候,村外的场院里扎起了几米高的大秋千,王麦玲的妈妈总要带王麦玲去,让大姑娘们带她一个。
王麦玲坐在秋千上,大姑娘就站在绳子上,脚放在她的两边。大姑娘蹲身蹬腿,长长的秋千就飞起来了。
王麦玲都成了天空中飘忽的蝴蝶了,她还在半空里咯咯地笑呢。哎呦,妈呀,看得人眼晕。
我好像生来就害怕荡秋千。尽管现实中我从来没有荡过秋千,可在无数的噩梦中我都是坐在秋千上,像被狂风抛入空中的落叶,飘忽无依,没着没落。我害怕这种感觉。
这时天空中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大人孩子一起抬头看天。
以前过路的飞机在高高的蓝天上,最多比小麻雀大点,这个却大得像老鹰,好像要压下来似的,引得大家一片惊叫。
张强的父亲闻声从屋里出来,举起一根长长的木头杆子,站到矮墙上,“我看能够着它吗?”他说。
飞机自顾轰鸣着飞远了,大家都笑了。大人们的话题一时半会儿是离不开飞机了。
他们说,最近飞机出现得特别勤,有时还低低地在斜山上空盘旋。又有人神秘地说:前几天还看见几个解放军扛着一面红旗上了山,插在斜山的围子墙上。
这样的话题总是逃不脱我们小孩子的耳朵,别看我们好像没心没肺的,只知道玩。
“红旗还在吗?”我问。
“在,”一个婶婶说,“昨天进山的时候我还看见了呢。”
一伙凑过来的小脑袋心照不宣地互相使了个眼色,走到远离大人的地方。我说:“正好明天晚上没有晚自习,放了学我们就去看红旗吧,谁知道围子墙在哪儿?”一个个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我知道,我带你们去。”张强说。
我还在为刚才荡秋千的事和今早上他不让我看“宝贝”的事生他的气,就说:“我们又没让你入伙。”
张强说:“那好啊,我们分两伙,愿意加入我这一伙的,明天下午在校门外的碾道南边集合。”
我也不甘示弱:“愿意和我一伙的,明天放学后在碾道北边集合。”
张强朝我坏笑说:“你知道围子墙在哪儿吗?可别把大家带进敌人的包围圈。”伙伴们哈哈大笑起来。
我急了,“你才是叛徒,你才带进敌人的包围圈。哼,你有什么了不起,我不信我找不到。”
“明天都跟着我,一个也别跟他。”我命令似的瞪着我的伙伴们说。
第二天下午,被我命令过的伙伴们悉数站到了碾道的南边,要不是我硬拉上王麦玲和张志生,眼下我就成光杆司令了。
张强带着他的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我的小分队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
张强回过头来笑我说:“我们大部队不像你们小队伍行动迅速,要不然我们给你们让道,你们走前面?”
我说:“我们就爱走后面,你管得着吗,又没跟着你。”
我们顺着夕阳下的石子路往上走,我们在山岭的这边,夕阳在山岭的那边,它和我们走的是两条平行线。
在山脚的路口,张强带领大家踏上了西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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