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有偶,同样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就听到第一声雄鸡报晓的,还有与宇文亮隔江而望的南陈贞毅将军周法尚,他同样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也同样下定了一个决心,这个决心也同样是——造反!
周法尚出身将门世家,祖父周灵起,历任南梁直阁将军、义阳太守、庐桂二州刺史等职。父亲周炅历任为定州刺史、平北将军。周法尚少年时便“好读兵书,果劲有风概”。十八岁时,他就成为当时南陈始兴王陈顼的中兵参军,也就成了陈顼篡权承继帝位的功臣,后被加封为伏波将军。其父周炅去世后,周法尚监定州事,督率其父本部兵将,拥有了实权。后因屡立战功,又是陈顼皇帝的旧臣,仕途上一路顺风,累迁使持节、贞毅将军、散骑常侍,领齐昌郡事,封山阴县侯,邑五千户。
这样一个深得重用的方面大员居然用了一夜的光景就决定背叛朝廷,实在是被逼无奈的绝望之举。昨日下午,还在洞庭湖上督练水军的周法尚,本就一个心思,要趁北周军在北岸刚刚站稳有所懈怠之时予以偷袭,以解他不得参与江北防御的抑郁之情。谁知他却接到了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其兄周法僧全家被朝廷拘捕,左卫将军樊猛正率军溯江而上,向他扑来。
一开始周法尚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个消息,自己和身为定州刺史的兄长无过无罪,而此时大敌当前,正值朝廷用人之际,怎么可能忽然内部发难?但接二连三的探报不断传来越来越详尽的信息,迫使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不可思议的无妄之灾。据探报称,朝廷认为他要谋反,要叛投北周,所以决定先发制人,逮捕其兄周法僧的同时发兵来讨。可自己没有谋反啊!也从没想过要背叛朝廷啊!凭空遭此不白之冤,周法尚百思不得其解。
综合各方面的消息,用了整整一夜,周法尚总算理出了头绪。毫无疑问,是那个和自己素来不睦的长沙王将自己逼上了绝路。南陈长沙王陈叔坚,是皇帝陈顼的第四个儿子,生性顽劣。陈叔坚就任长沙王后便与镇守巴陵的周法尚为邻,稍一接触,周法尚就发现这个皇子与其兄陈叔陵完全是一路货色。现已在建康做为皇储的始兴王陈叔陵,也曾坐镇长沙,他在长沙期间,可谓无恶不作,至今都让当地百姓谈之色变。酗酒、yin乱,横征暴敛,尤其令人发指的是专好盗墓。新来的长沙王陈叔坚是有样学样,他二哥爱干什么,他就跟着干什么,虽然他们哥俩相互视如仇敌,什么都较着劲,互不相容,却在业余爱好上“英雄所见略同”。为此,从小门风甚严的周法尚打心眼里就厌恶陈叔坚,从不予配合到不相往来,从背后鄙夷到当面顶撞,从私下龃龉到上书弹劾。周法尚和陈叔坚的关系越来越坏,面对方面大员和骄纵的爱子,陈顼虽两边安抚,还是没有丝毫改善。周法尚料定,无缘参加淮南保卫战,就是陈叔坚给他下的蛆。若有他率领的水师入汉水参战,何至于惨败至斯?若不是看着大敌当前,周法尚率兵奔袭长沙为民除害的心都有。这可倒好,想着你陈家天下的安危,打起十二分精神驻防长江,还日夜练兵以图反攻。而陈家的败家子却趁北周兵至长江的机会,诬告我周法尚暗通周军,企图谋反。这可真人叫人哭笑不得啊,周法尚一方面哀己之不幸,另一方面也怒陈家败家子的不争气,竟在自家危亡之际还在泄私愤而自毁长城。
“唉!南朝之亡指日可待了……”周法尚长叹一声,想起了昨晚长史殷文则最后对他所说的话:“乐毅当年辞燕归赵,实在是被逼无奈身不由己啊。如今将军的处境与乐毅无异,还请将军不要犹疑,早作决断哪。”
乐毅的事迹,为将者无有不知者。那乐毅在燕国为将时,面对强齐,连下七十余城,几乎将齐国从地图上抹掉,这等神奇的战功,始终是后来兵家津津乐道的事迹。也就是这个有大功于燕国的乐毅,居然轻易地就被齐国的离间计给陷于难以自保的危局之中。燕国新君不再信任乐毅,派人前来接替他。当时的乐毅就面临两种选择,屈从或逃亡,返燕必死,不如逃亡,所以他去了赵国。
周法尚觉得,自己的战功虽然还不能跟乐毅相提并论,但也算是有大功于南陈的。此时自己的处境却比乐毅的还要恶劣,不是要被取代,而是要被征剿,连自白的机会都没有。自己能做的选择也与乐毅有所不同,乐毅那时还有别的国家可以容身,他当然不会做出倒戈投齐这样失节的选择。而自己非陈即周,只能在过去的主子与过去的死敌之间做出选择。既然如此,只身匹马去投北周,不但有违自己道统的家教还未必能受到北周的待见。那不如率军北投,并在投奔之前再带上一份大礼——击溃杀奔而来的樊猛所部。
决心已下,一夜不曾合眼周法尚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虽然他的眼睛里血丝密布,须发间已悄然增加了许多银丝。他抖擞精神顶盔冠甲,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卧房,接下来就看自己这么多年来在军中的威望了。他坚信,自己严于律己、善待部下、甘苦与共的一贯作风,今日将发挥出最大的效用,让全军心甘情愿地跟随他弃暗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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