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此话刚一脱口,我急忙反问,“难道你有了?”
“没有……所以我决定不再坐等了!”猩猩的声音先抑后扬,反差强烈。
“你什么意思?”
“我必须去找她!”
“找?当初艾薇不惜对我们编织谎言,一定就是不希望被我们找到。”
“不!”猩猩的声音几近颤抖,“以前我们不知道那是谎言,心里总还有个可以窝藏希望的壳;可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壳就碎了,希望就蔫儿了,艾薇就连是死是活都难说了。”
“那你怎么找?大海捞针?”
“不,就算找不到她的人,至少也得弄清她的死活。”
“你连她人都找不到,又如何弄得清她的死活?”从逻辑上讲,我有点晕。
“你忽略了一个关键。”猩猩的语气顿时冷若兵锋,“艾薇若是活着,确实可能活在任何地方;可艾薇若是死了,却必定只会葬在一个地方。”
“你是说——”我灵光一闪,“——芒城。”
“对头,就是艾薇妈妈的老家,芒城。”
“我明白了——”我灵光又一闪,“——芒城好像就离中缅边境不远,我斗胆猜测,离你那军校肯定也不远是不是?”
“不错!直线距离不到三十公里,真是天助我也!”猩猩拍腿叫绝道。
“好啊……但也别太心急了。很多事情,欲速则不达……再说,军校管理又特别严……”我嘴上劝猩猩别急,心里却巴不得他即刻动身,“对了,你要真到了艾薇妈妈墓前,记得替我献束花。”
“嗯,我知道。”
“如果……你在艾薇妈妈墓旁……我是说如果……真的发现了艾薇的……”我含糊其辞,围点打援,就是不敢触及那个最为残忍的如果的后果。
“没有如果!”猩猩斩钉截铁将我打断,“这世上最没用的果就是‘如果’。一旦确认,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嗯,我知道了。”
“对了,艾薇妈妈的名字是……我这脑子一下短路了。”
“刀心兰。”
……
电话刚一挂断,一股莫名的冲动就直冲天灵,我猛一蹬地,从座位上“噌”一下站起,立时眼冒金星,又一屁股跌坐回去,深呼吸几下之后二次起飞,总算没再脑供血不足。
我抻了抻一身快被颠散架的懒骨,迈着猫步晃到盥洗间,象征性地洗了把脸,最后上一趟乘务员大妈打扫一次就操着上海话咒怨一次的厕所,回来后把置物桌上最后一个“达丽友”小面包整个塞进嘴里,没嚼几下便用剩余半瓶“鲜橘多”直接冲入胃肠——这两样山寨食品都是在火车站旁的超市买的,此外我还买了两袋“康师母”方便面、两瓶“哇咔咔”矿泉水和一瓶“白事”可乐。
在过去近三十五小时的颠簸里,因为怕手机没电,我一直没敢用它放歌。作为对自己忍耐力的犒赏,我心安理得戴上了耳机。可音量开得再大,也难以阻隔火车强加的那层硌耳鼓点,以及我满心的跌宕与悲喜。
当狂奔的绿光小人终于累得全身惨白,压在天顶上的水泥盖板仿佛也被火车律动的脉冲给震碎成了苍茫的雾珠。天光渐开,路灯已灭,万物总算冲破黑白镜头,找回三分颜面。一望无际的田野上,火柴盒似的厂房和参差胖瘦的烟囱渐行渐密,从不同口径的烟囱里喷涌而出的烟雾也越来越斑斓。
我缩瞳远眺天边,耳机里的歌曲正好自动切换成那首艾敬的《那天》。伴随着油亮的小提琴和扣心的民谣吉他(当然还有火车强加的硌耳鼓点),艾敬磁性而干净的歌声娓娓入耳……
那天 有你一封长信 说了那么多淡漠的话语
那天 我沉默握笔 是不知道怎样来回答你
那天 翻看从前的日记 好长一段踌躇的年纪
那天 我只写下一句 原来我们自己不明白自己
说了世上一无牵挂为何有悲喜
说了朋友相交如水为何重别离
说了少年笑看将来为何常回忆
说了青春一去无悔为何还哭泣
……
这首歌一如往昔,轻而易举就绕过我心垒砌的马其顿防线,直捣最脆弱不堪的内核,使饿得我对艾薇的思念顷刻间如破闸的洪水,磅礴迸发,一泻千里。
我慌忙按下“暂停”键——可不知是不是被火车连续三十多小时的颠簸颠乱了神经——歌曲戛然而止之后,歌声却依旧绵延,而且由耳机中传来的艾敬的歌声,自行幻化成了天边传来的艾薇那宛若天国女儿的歌声……正是这歌声,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让年幼的我义无反顾为之沉醉,无可救药为之着魔;也正是这歌声的销声匿迹,彻底改变了艾薇,也深远影响了我和猩猩。
幻听之音,空灵悠远。当它如万丈佛光一般普照我的全身,记忆的齿轮不知不觉间也飞转如梵文经筒,转瞬便转出一个足以吞天食地的黑洞,将毫无抵抗之力的我,就这么“嗖”地一声,吸了进去,吸回到我与艾薇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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