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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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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开往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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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芒城,一座随处可见的山岗上,我不是跪,而是盘腿坐在一座随岗可见的墓碑前。碑上刻着一列扼要的红字——爱女艾薇之墓。

    漫山的蒲公英、狗尾草和莫名黄花肆意疯长,可见这漫岗的英灵都早已鲜为祭奠。这一点从附近村舍的空置率和村民的老弱化看也实属正常。

    这是我第二次来。不过纵然来了,我亦不会去折扰这里的一草一木。因为我不是来扫墓的——我始终坚信,任何入土生灵,对地生万物都是有着彻骨的眷恋,否则的话,入土又何以为安?而所谓扫墓,不过是活人做给活人看的戏罢了。

    我是来燃烧青春的。我带来了一本厚厚的活页夹,里面夹了厚厚一本的青春。

    “艾薇,记得你曾在信中这样写道:文字,尤其是那些事关重大的文字,还是老老实实写在纸上的好。这样一来,不但活着的时候可以一世珍藏,就是死了,也可以把它们统统烧掉,带往另一个世界。”

    “艾薇你看呀,这里面记录的就是我所有事关重大的文字,我这就把它们统统烧给已去往另一个世界的你。这些文字即是我的青春,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关于你的故事。时至今日我才领悟,原来我的一切都是关于你的……”一边自言自语,我一边在碑前挖了一个不大不小不深不浅的土洞。

    我打开活页夹,撕下第一页,用打火机沿一角点燃,待火苗燎着了撒手。眼见它被烧的只剩档头“完美日”三个大字,我又撕下第二页、第三页……纸张页页延续,洞火渐渐兴旺,黑灰两色纠缠不清的青烟袅袅升起,不等越过这座平凡无奇的墓碑,也就消失于风了。

    其实说这座墓碑平凡无奇,那绝对仅限于表面——我之所以敢说“绝对”二字,是因为我相信不管哪地的风俗,也绝无碑上只刻一个名,碑下却埋两个人的道理。

    “猩猩,我的好兄弟。我的青春不仅是烧给艾薇 ,也是烧给你的。毕竟在这个关于艾薇的故事中,真正的男主角一直是你,从未是我,从未。”

    开往

    车窗外,蓝天和白云搅拌如一块敦实的水泥盖板,厚重而压抑。地面上,除了路灯串连出的两道有气无力的黄色虚线,万物尚被框在老式公路电影的黑白镜头里。车厢内也是物影难分,唯一显眼的只有“安全通道”指示牌里的绿光小人。随着车厢的颠簸,他仿佛是在不知疲倦地一路狂奔着。

    我摸出手机,胡乱一摁,屏幕乍现苍亮的“5:05”。我掐指一算,不出意外的话,这列始于春城站,全程约三十六小时的k字头列车再过不到两小时就将抵达终点站——上海南站了。

    我到上海是为了读大学。这是刚满十八岁的我头一次单独出远门。家庭条件虽然普通,但遵照“穷家富路”的老话,工资微薄的父母本是力主我坐飞机去的。可我还是自作主张,拿着录取通知书到火车站排了整整一天的队——但终归生活经验不足,硬卧车票还是早早卖光了——只好硬着头皮买了张半价的硬座车票。

    我发誓,我这么做绝非如父母所夸,是“长大了懂事了知道替爸妈省钱了”,也并非是为了证明自己确非一朵温室里的花骨朵。我只是我无力承受飞机自春城起飞三小时即可斜穿半个中国降落上海,这一“生命难以承受之快”。

    相反我宁愿像现在这样,让不断被丈量而后甩远的铁轨,让苍山桑田的地貌变迁,让整整一天两夜的颠簸震颤寝食难安……让这一切来让我知道,我将要去向的辉煌都市,与我从小生活的西部小城,究竟相隔了怎样的万水千山。

    其实,若不是春城见证了我与艾薇猩猩共同成长的几乎全部岁月,我想我断不至如此矫情;同理,若不是春城已经彻底失去了艾薇猩猩,我也断不至非走不可。正因为矛盾如斯,我才既盼着早日远走,又不忍仓促高飞。毕竟这一回,一往无前开往远方,就等于马不停蹄背井离乡。

    如此黯淡的现实,实在让人提不起精神。我迷离的上下眼皮刚一小别重逢,手机却铃声大作。我不看来电显示便直接接起道:“我说猩爷,你还有没有点时间观念了。”会在这个时候不管不顾骚扰我的,除了猩猩再无他人了。

    “就你那小弱神经,我还不知道,在火车上颠着我谅你也睡不着。”猩猩总自以为对我了如指掌,不过这次又被他侥幸蒙对了。

    “我是睡不着,你这当兵的人起的倒是够早的。”

    记得上回给猩猩打电话,当时他正乘坐一辆军用吉普车,驰往一所于中缅边境的军校,刚一接通,就听他兴奋不已狂吼道:“我操,这军车就是军车啊,进城闯红灯,出城闯收费站,爽!”

    “起?老子们根本就没睡。什么狗屁军校,一上来就野外生存外加连夜强行军,天都蒙蒙亮了才回营,累得我皮塌嘴歪不说,先前匍匐在原始森林里练什么丛林隐蔽,一头愤怒的亚洲象居然从保护区里误闯了出来,差点没把老子们踩死。”猩猩的声音确实是亢奋中透着虚脱。

    “不狠揍几杀威棒,怎么让你这样的小皇帝乖乖服从命令听指挥呀。”我调笑道,“另外,拜托你以后说‘老子’的时候别加‘们’行吗,我听着着实别扭。”

    “你懂个逑。‘老子’那是个人英雄主义,加了‘们’那才叫团结就成是力量。”猩猩刚慷慨陈完词,紧接着就是一声长叹,“哎——这回可是正儿八经上了贼船了。”

    “生活本就是一个庞大的贼船舰队。你以为光你团结,贼船更团结。要求别太高了,管它什么船,能水上漂不就可以了。”我继续调侃,“再说了,你不当兵,我不当兵,谁来保卫祖国,谁来保卫家……”

    “去去去!少说风凉话,哎对了,你这会儿颠到哪儿了?”

    猩猩这一问,我蓦然回首窗外,良久良久,才无不哀伤道:“我只知道已经很久没见着山了。”

    以前在春城,每当远眺的视线被十面起伏的山脉阻断,心中总会略过一丝怏怏与压抑;可如今真到了一马平川的地界,却又像是被一下弹到失去地心引力的外太空,身子软绵绵,内里也空落落,活像个充气娃娃。

    “还是没有艾薇的音信?”猩猩的声音突然一沉。

    艾薇的音信——在过去的两年,它早已成为我和猩猩每次对话理所当然的落脚点,就像随风飘摆的樱花,无论秒速几厘米,最后终归要散落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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