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四夫人靠着窗户坐着,头上的金簪子微微晃动,映着天窗上的阳光,在地上头出一点点的影子,不断变化交错,不住的闪着人的眼睛。她正抬脸朝着站在一旁的奶娘,阳光在她唇边不住的晃动,就如老虎的胡须一般,正朝天上翘着,仿佛马上就要飞扑过来咬人。
“你说那死丫头不肯吃你的奶?”柳四夫人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很平淡,似乎在问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风轻云淡。
“是,夫人,她不肯吃奶,一直在哭闹。”奶娘愁眉苦脸的站在那里,自己男人可还拿捏在这少夫人手上,若是她一个不高兴,将他送了进去坐牢,自己一家都会被毁掉了。
“那我又怎么听说她偏偏愿意吃那杜姨娘的奶?”柳四夫人唇边露出一丝笑容,可任凭是谁都瞧得出来,那笑容里有着一丝怒意一丝说不出来的戾气:“你莫非是想要将你男人送到牢房里头去才心甘?”
“夫人,求夫人明察!”奶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可能是那药水有味道,她就是不肯将脑袋凑过来。”
“你难道便不会板着她的头凑过去?你难道连一个奶娃子都制服不了?你难道就这般没有用处?真真气死我了!”柳四夫人的眼睛鼓了起来,泼水儿一般指着奶娘便破口大骂:“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瞧你分明巴不得想要你男人死得早些了!”
奶娘身子伏在地上不住觳觫:“夫人,我真的已经试过了,我才去板小姐的脑袋她便哭了起来,那个叫崔西的丫鬟就跑了进来将她抱去姨娘房里了……”奶娘抽抽搭搭道:“我如何敢不尽心替夫人做事!只是……”
站在柳四夫人身边的钱妈妈挪了挪脚,附在柳四夫人耳边轻声道:“夫人,你也别生气,杜姨娘没有奶水,听说奶头都给二小姐咬破了,直往外边流血呢!这奶娘不合用,杜姨娘将她退了回来,咱们也没必要再和她啰嗦,将她送出去便是。”
柳四夫人皱着眉想了想,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丫鬟:“宝珠,你将她打发走,告诉她想清楚些,若是想要留着着条贱命,就把嘴巴闭严实点儿!”
伏在地上的奶娘听着柳四夫人如是说,轻轻的出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和家人总算是平安了,朝柳四夫人感激的磕了几头,爬起身来,低头跟着宝珠走了出去。
“这杜姨娘倒也遭罪了,听香兰院咱们放在那的人说,两边都咬破了皮,即便咬破了皮儿,那二小姐也吃不到奶水,着急得直哭,昨晚上哭了一个晚上,眼见着声音都小了。”钱妈妈满脸堆笑,半弯着腰站在那里:“夫人,这也不是在给你出气?”
柳四夫人脸上这时才有了一丝笑纹儿,可马上神色又黯淡了下来:“可是他昨晚却去了那边,他心里还是记挂着那对母子的。”她伸出手拿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十个手指甲上闪着艳红的蔻丹,远远瞧着那里就如有鲜血淋漓一般。
“夫人着急什么,咱们那院子里不是有人?那奶娃子还能活几日?迟早要将她弄死。”钱妈妈站在旁边轻声细语的劝说着:“夫人,你别老是皱眉,你今年才二十呢,这花朵儿一眼的年纪,该是舒舒坦坦的笑才行,我这就去让奶娘将大小姐给你抱过来,你瞧着她便会开心了。”
一提到自己的女儿,柳四夫人这才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快些去将明珠抱来,我有一会子功夫不见她,倒也怪想念的。”
明媚躺在杜姨娘身边,实在想吧嗒吧嗒嘴,可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杜姨娘没有奶水,她又坚持不靠近奶娘,肚子里空空如也,不住的在咕噜着响。实在饿得狠了,瞧着崔西伸出来抱她的手都像一对鸡爪儿,恨不能抓了过来吭哧吭哧的吞到肚子里边去。
“姨娘,奴婢喊了那张婆子的媳妇过来,让姑娘先去喝几口奶,明天再去找奶娘。”崔西托着明媚的头,看了她一眼只叹气:“姑娘不停的在动嘴巴,瞧着是饿得很了。”
坐在杜姨娘床头的柳元久挥了挥手:“快些抱了去,莫要让她再在这里哭闹了!”他心疼的望着杜姨娘,这明媚简直就是狼崽子投胎,竟然将若兰前边都咬坏了,让他瞧着好生心疼。伸出手来抚摸过杜姨娘的脸:“若兰,怎么样?很疼吗?”
杜姨娘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心里边疼,只要听着明媚哭,我就难过,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用,不能好好照顾她。”
柳元久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若兰,你别这样说自己,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今后我会尽力照顾好你妹母子,让你们顺顺当当的过日子。”
抬眼望着柳元久微微一笑,杜姨娘的声音压得很低:“元久,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幸亏现儿你放了外任,若是在京城,恐怕早就有那听壁角的去回了你母亲,到时候我又跑不了一个狐媚的罪名。”杜姨娘的眼圈子有些发红,望着柳元久白净的脸,几滴眼泪在眼眶里不住的打转:“她是公主的女儿,我的身份不能和她比,人人都说我是自不量力,可我却还是如那一只飞蛾般扑到你们柳家这一团火里边来了。”
柳元久颤抖着握紧了杜姨娘的手:“若兰,我知道这几年苦了你。”
如何不苦?一件件往事在杜姨娘眼前晃过,似乎有千万支银针在她心头扎过,一点点细微的痛化作了抑制不住的悲伤,就如那汹涌而来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湮没。
杜姨娘的父亲是柳元久的授业恩师,她与柳元久自小便相识,那时候她在后院打秋千的时候总能见着墙头那边站着的白衣少年。她父亲很欣赏柳元久,时常喊他进内院一起用饭,他们就这样慢慢的熟稔了起来,最后两心相知。
父母亡故以后柳元久不顾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的规矩,自己遣了媒人向她来提亲。“若兰,以后便由我来照顾你。”他的声音那般坚定,充满着不容反驳的热情:“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独自漂泊在这世上,你必须在我身边。”
被他的话所感动,也因着心底里的一份爱恋,她答应了媒人,成了柳元久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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